“這麼大雪,怎麼先生就來了?”
司馬夢求一面往府裡走,一面笑道:“卻是半路趕上的——參政在府中麼?”
“在。才回來不多久,正和李先生在商議事情。”
二人一面說話,石安一面就把司馬夢求往石越的書房引去。離書房尚有一二十步的時候,司馬夢求見石安忽然停住腳步,一怔之下,旋即會意,笑道:“管家,你先去通報一聲。”
不料石安卻搖了搖頭,笑道:“不用了。參政特意吩咐了,司馬先生若來,便請直接去書房。是小人要告退了。”
司馬夢求心中一暖,目送石安轉身離去,才快步向書房走去,不過卻終是故意放重了腳步。
到了門口,他正要敲門,便聽到房中石越朗聲笑道:“是純父吧。”門已自裡面開啟。便見書房之中,石越、李丁文、陳良、唐康、侍劍都在。石越含笑注視司馬夢求,侍劍忙過來請他坐了。
司馬夢求坐下之後,不待石越相問,便先把童貫所說之話,一五一十轉敘了一遍。
李丁文淡淡一笑,道:“不知道昌王的大動作,又會是什麼?我倒是很想看看李昌濟的真實本領。”
“昌王如何,先不關我們的事情。”石越沉聲道:“這幾日皇上每日都要接見一到兩個宰執大臣,說的全是同一件事情——地方官制改革。此事至關重要,我絕不允許它有任何變數。”
“我擔心的,卻是參政可能面臨的危險。”司馬夢求關切的說道:“據我所知,御史臺已經下令荊湖北路與荊湖南路的兩個監察御史回京敘職,眼下荊湖南北路接連出事,我聽說政事堂已經議決,將派遣官員前往新化縣等處調查,御史臺也蠢蠢欲動。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矛頭必然指向參政。而且眼下的局勢,似乎皇上有意讓參政出外。”
石越搖了搖頭,道:“你放心。接連出現的三件事情,哪一件都會平息下去。柴景中已經寫信告訴我,說新化縣之軍屯,是呂惠卿家族的產業;蘇子瞻證實嶽州軍屯,背後牽涉韓、呂兩大家族的利益,是韓絳與呂公著的族人在那裡經營;盧陽縣譁變,原因尚不得而知,但是當地軍屯的投資者,是太皇太后曹家的遠房親戚。拔出蘿蔔帶著泥,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性居大。即將派到新化縣調查的是蒲宗孟,一向親附呂惠卿,這中間的玄虛一眼即明。至於御史臺,蔡確必然要出外就職。他的御史中丞做得太久了,早就應當輪換了。”
“雖然如此,但是我認為皇上還是有可能讓參政出外。眼下總要想個應對之策才行。”
石越淡淡一笑,道:“應對之策我已經想好,就是順其自然。”
“為何不能退為進?自請出外?”
“皇上並無一語疑及公子,公子若自請出外,太露痕跡。不若就交由皇上決定的好。”李丁文解釋道。
“但是如果參政出外,許多改革必然停滯。而另有許多改革,就無法進行。”
“有許多事情,是迫不得己的。”石越嘆道,自從柔嘉被禁足以後,隨著局勢的發展,石越對於可能外放地方已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是說他心裡會全然甘心,卻是騙人的假話。“萬一出外,我只希望有個好地方。”
“這要看皇上的心意。若是貶斥,則可以派往四京安置,或者做知州。若只是故意讓公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那麼多半便是一路轉運使,甚至是安撫使。去的地方,以兩浙路與荊湖北路、荊湖南路可能性居大。”
“潛光兄所言有理,去兩浙路,是讓參政經營江南與海外;去荊湖南北,則是極可能兼管移民軍屯。都顯示聖眷未衰。”
石越聽李丁文與司馬夢求你一句我一句,心中更覺得惆悵。他知道這些話語,不過都是充滿了樂觀情緒的分析而已。哪怕是權力最重的河東路與河北路安撫使又如何?一路安撫使,又如何比得上參知政事兼太府寺卿之位高權重?一旦離開政事堂之後,雖然已經進行的改革,相信會由蘇轍、韓維、郭逵、蘇頌等人堅持下去,但是政事堂中,又有誰能夠與呂惠卿的受寵、司馬光的威望相提並論?政事堂依然會是“平衡”的,但是卻不會再是“潤滑”的。呂惠卿與司馬光的火花是在預料之中,而其他參知政事們對樹立自己政績的渴望,又有誰能壓得住?
而最讓石越難以釋懷的,是這件事情,自己根本沒有做錯半點,完全是因為皇室的猜疑之心,導致了自己所處的尷尬處境。
皇帝的信任,真的是如此的脆弱麼?
兩天之後。
睿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