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茶!
紅霞的婆婆從裡屋出來招呼眾人,倒茶。顧青狡黠地瞥了紅霞一眼說,少老闆娘怎麼不來給我們倒茶?
紅霞的婆婆見紅霞依舊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就說,聽到沒有?過來給客人倒茶!
紅霞依舊倚在門邊,把手抱在懷裡。紅霞說,你們滿身汗臭,茶就在桌子上,不會自己倒麼!
顧青嘿嘿一笑,說,是是是,我們臭,我們當中,羅大哥最臭,是不是?顧青看了一眼羅德仁,又看著紅霞,哈哈大笑。羅德仁正經地坐在板凳上,不說話,一臉嚴肅。
紅霞假慍道:就你最臭,我偏就只給別人倒,不給你倒!說著風一樣飄過來,抓起茶壺,給眾人倒茶。顧青把碗遞過去,可是紅霞不理他。顧青只好自個提起茶壺。
紅霞的公公婆婆去灶間燒火做飯,眾人就喝茶。喝了茶,有的趴在桌子上搖扇子,有的躺在長凳上,有幾個自己進了客房,躺在床上假寐。這些年來,一來一去都在這裡歇腳,馬腳子們早習慣了。
羅德仁站起來,說我看看馬去。站起來,出了門,進了側院。
馬鞍齊齊地擺在院子牆邊,韁繩拴在柱子上,馬群擠在一起吃著草料,甩著尾巴。羅德仁仔細數自己帶的馬匹,又數了數牆邊的馬鞍,都在。他抬頭看了看天,日當正中,歇會兒,吃過飯,還可以趕幾十里路。
這時候他看見紅霞站在面前。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羅德仁說。
紅霞看著他,不說話,只是笑。
你笑什麼?
我笑你這人怎麼這樣嚴肅,我好像從來沒見你笑過。紅霞盈盈地說。
是麼?
是。
羅德仁直了直腰說,天還早,吃了飯我們還要上路。
今天……還要走?
嗯。
紅霞的表情變得落寞:就不能……明天再走?
不了,今天還可以趕三、四十里。
那……什麼時候再來?
說不準,或者三個月,或者五個月。
那麼久?
不久。
說不定你下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你乾脆……把我帶走算了。紅霞的臉有點紅。可是他的目光盯著羅德仁,熱烈奔放。
羅德仁踱到牆壁邊,蹲下來,解散馬鞍,開啟一個包,一件一件地數著裡面的東西:這是給我兒子秋生買的毛筆,硯池,這個是給二傻買的紙風車,這個,給香蓮的針線包,還有這塊綢子,是給我太太買的,我們羅莆偏僻,沒人捨得買這種貴東西。
羅德仁抬起頭來,紅霞已經不見了。他怔了怔,埋著頭,把包紮緊。
在客棧吃過飯,眾人到側院把馬鞍架上馬背,趕馬上了路。馬有十多匹,羅德仁五個人趕了五匹。雜亂的馬鈴聲又在巷子裡響起來。羅德仁回頭,看見紅霞倚在門邊,痴痴地看著他。他心裡有些酸澀。紅霞是一個特別的女子,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感覺她似乎有點冷。可是接觸久了,才發現她的內心是火熱的。羅德仁喜歡這樣的女子。其實巡司有好幾家客棧,可是羅德仁一經過巡司,無論打尖還是住宿,都要在雲川客棧。趕馬幫的大多口無遮攔,跟紅霞說話總想佔便宜,有時候還會動手動腳。紅霞的一張嘴忒厲害,誰佔她一句話的便宜,他反詰過來,常常讓想佔便宜的人面紅耳赤。儘管這樣,每一次到雲川客棧,馬幫的兄弟們還是忍不住有事無事跟她拌幾句嘴。可是羅德仁不。羅德仁不愛說話,任別人怎麼說,他只是坐在那裡抽菸或者喝茶。有一回阿龍說在興頭上,忍不住把手伸過去,捏了一把紅霞的屁股。那時候紅霞正在倒茶,倒完茶,她突然手一伸,從羅德仁腰間抽出羅德仁的盒子槍。羅德仁的槍是躲藏在衣服裡面的,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發現。可是紅霞突然就把他的槍拿過去了。羅德仁有點茫然,不知道紅霞搞什麼名堂。紅霞把槍在手裡轉了一圈,盈盈笑道,這槍嘛,誰都會玩。她把目光投向羅德仁:裡面有子彈沒有?羅德仁迷惑地點了點頭。紅霞手裡的槍突然指向阿龍。阿龍嚇得往後退,凳子翻了,他摔到在地上。阿龍不敢起來,顫抖地說,你要幹什麼?紅霞說,起來!阿龍戰戰兢兢地爬起來。紅霞指著花窗格子說,你從這裡看過去,透過窗格子,過去,是房頂。房脊上有一塊翹起來的瓦,看到沒?阿龍說,看到了。眾人都站起來看過去,不知道紅霞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紅霞迅速把子彈推上膛,手一抬,眾人只聽見一聲沉悶的槍響,那片翹起的瓦片就被打飛了。紅霞淺淺一笑,把槍放在羅德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