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神的藝術品,人則是這些藝術品當中最優秀的,是神最得意的作品。因為人和神一樣,也能從事藝術創作。當然,人的藝術不能和神相比,但比起動物什麼的來,水平還是高多了。因為人的藝術能夠模仿神的藝術,也能夠體現神的目的。神的目的是什麼呢?就是和諧,就是萬事萬物的和諧發展,有機聯絡。這也就是美。
顯然,美,就是神的目的,或者說,是實現了神的目的的東西。比方說,藝術品。又比方說,人。正因為它們實現了神的目的,才美,也才是藝術,是藝術品。神是客觀的,神的目的也是客觀的,所以美是客觀的。
客觀美學,是不是走向了神學目的論?
實際上,只要你把美界定為客觀的,而且,你還想讓你的理論徹底一點,不是那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客觀論,那麼,你就只有兩條路好走,──要麼走向主觀論,要麼走向神學目的論,沒有別的什麼出路。為什麼呢?因為如果美是主觀的,那麼,對於美,我們就可以進行社會學和心理學的解釋。但是,如果你認定美是客觀的,又要說清楚它是怎麼回事,就非得做出科學解釋不可。可惜科學並不萬能。像幸福、自由、美這一類的東西,科學就解釋不了。因為幸福、自由、美,既不能測量,又不能化驗。你可以說一座山是高的(山高多少),一朵花是紅的(波長多少),一隻蘋果是甜的(含糖多少),但你無法拿出資料來證明它們是美的。世界上沒有什麼美的原子、美的分子、美的細胞、美的度量衡,也沒有什麼幸福的分子,自由的分子。它們都不是科學所能解釋的問題。
科學不行,哲學行不行?哲學當然行。幸福、自由、美,就是哲學問題。但是,你要說它們是客觀的,同樣得回答它們是客觀的什麼,這個客觀的什麼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本來就在那裡等等。比方說自然美。自然美是客觀美學的一個死結。說它是一個死結,是因為主張客觀美學的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然美怎麼可能不是客觀的。一位客觀派美學家理直氣壯地質問我:在人類誕生之前,輝煌的太陽,燦爛的朝霞,明媚的春光,難道不是客觀地存在著的嗎?我回答:太陽、朝霞、春光,確實客觀地存在著。但它們是不是輝煌、燦爛、明媚,就不知道了。因為輝煌、燦爛、明媚,都是人的感受。自然界是無所謂輝煌不輝煌,燦爛不燦爛,明媚不明媚的。如果你認為自然界原本就有這種評價,你就得告訴我為什麼它原本就有。同樣,如果你堅持自然美是客觀的,你就得回答,這個客觀的自然美是怎樣產生的,它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是從哪裡來的呢?你不能說自然界本來就是美的。這等於沒有回答問題。因為我們還可以說某個結論本來就是對的,某個事情本來就是好的,這就不要做任何研究了。只有在“文革”中人們才這樣說話:“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一點道理都不講(笑)。
我們不能這麼講話是不是?我們得講出道理來是不是?可是,這個道理很不好講。科學可以回答宇宙的起源,地球的起源,生命的起源,人的起源,卻無法回答美的起源,無法回答為什麼宇宙看上去是美的,地球看上去是美的,生命看上去是美的,人看上去是美的。你看,自然界確實很美,很和諧。天上有日月,地上有山川,清晨有絢麗的朝霞,夜間有皎潔的月光。白天過去是黑夜,冬天過去是春天,早晚晨昏,一年四季,各不相同。不但十分和諧,而且還不讓你膩味(笑)。誰能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條呢?──上帝!
所以萊布尼茨說,世界是一架和諧完美的鐘表,上帝就是鐘錶匠。
只有上帝能安排呀,只有上帝能解釋呀,只有上帝能幫客觀美學的忙呀!唉,“天上有個太陽,水中有個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笑)。真的,我們不知道,自然界為什麼有那麼多那麼神奇的美,不知道為什麼東海有如鼓的浪聲,廬山有如詩的柔情,不知道為什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同樣,我也不知道,在客觀美學的範圍內,所有這些,如果不歸結為上帝的創造和安排,還有什麼別的出路。
找不到出路,又不願意或者不能夠歸到神的身上,那又怎麼辦呢?
大約也就只能走進死衚衕了。
五 走進死衚衕(1)
比如實驗美學。
實驗美學大約是客觀美學最後一個“原始部落”(笑)。而且,他們和第一個“原始部落”,──畢達哥拉斯學派一樣,也是把美歸結為事物之屬性的。不過,他們比較“科學”。因為他們不瞎猜,他們做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