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雲南那兒也有土人,這些土人未必能與我們言語溝通,甚至習俗與漢人迥異,可是偏偏幾番彈壓之後,他們大多就馴服了,假若不是官府過於苛刻,他們也絕不敢滋事鬧事,與漢人相處雖也有嫌隙,卻也不至今日所見這般。”
郝風樓笑了,道:“卑下卻略知一些原因。”
“哦?”沐晟目光炯炯的看著郝風樓,顯然很想聽聽郝風樓有什麼獨道的見解。
郝風樓道:“大人,安南人其實並非是桀驁不馴,他們與漢人並沒什麼區別,甚至絕大多數人與漢人習俗相近,言語相通。秦漢時,這裡本就是交州,是我大漢的領土,即便是說水乳交融,其實也不為過。”
“可是他們之所以仇恨我們,問題的根子不在安南的百姓,安南的百姓和我大明的百姓沒什麼分別,對他們來說,有衣穿、有飯吃才是正理。至於什麼家國天下並非是他們所慮的事。可是安南的王公貴族呢?就說安南的儒生,儒生們所習的也是四書五經,也是孔孟之道,說的是純正的漢家官話,學的也是王右軍的字帖,按理來說,他們該與大明最是親近才是,其實大錯特錯,他們才是排漢的一群人,他們害怕我們,因為在安南,他們是進士之才,足以秉持國政,可是假若這裡是交趾,他們肚子裡的這些墨水能考中秀才就已是阿彌陀佛。再有那些貴族,這些地方的豪族經營數代,自有他們利益,怎麼可能讓別人來與他們分享自己好處?他們在這裡便是土皇帝,可是一旦漢人來了,他們又拿什麼與我們平分秋色?王公們自不必說,王族世襲罔替,一代代傳承,這是他們的基業,更不能拱手讓人。所以對他們來說,他們對漢人是既羨又怕,他們一邊向漢人學習,卻又不得不小心防備,為了防止百姓們離心,儒生們不免要四處教化,灌輸仇漢的心理,貴族們則是將百姓封閉起來,使安南的土人本身就對漢人有一種未知的恐懼。”
“事情的曲直不在於事實本身,而在於儒生們說了什麼,在於這些安南的王公貴族們灌輸的是什麼。陳天平……也正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所以這一次雖是我們助他復國,他將來卻要一面暗中煽動一些反漢的言論,另一方面卻又要利用這些反明的聲音來拉攏你我。這世上的事實在可笑啊,可是即便如此可笑,又能如何?”
沐晟道:“陳天平此人只怕所圖甚大,眼下或許還要依仗天朝,可是假以時日等他羽翼漸豐……”
郝風樓的目光一冷,在長堤上駐足,深深地看了沐晟一眼,道:“將軍,他不會有羽翼漸豐的一日!”
沐晟不由道:“怎麼,你想動手?”
郝風樓哂然一笑道:“假若他肯乖乖聽話,自然不可能對他動手,可是一旦他冥頑不寧,卻也能不得已而為之了。”
“只是……沒了他,安南這邊只怕也不好辦,郝風樓,老夫就和你開啟天窗說亮話吧,陛下登基,這安南之役是第一仗,說穿了,這就是陛下的臉面,陛下絕不容許安南陷入內亂,將此前的所有努力盡皆葬送,所以你還是小心謹慎為好,否則一旦將這安南弄的烽煙四起,即便陛下不怪罪,百官們也要紛紛彈劾。”
郝風樓微微一笑道:“謝將軍提醒,卑下若不到情非得已的時候,一定會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其實卑下今日是來辭行的,眼下升龍無所事事,那陳天平既是分封了東道四縣給卑下,卑下總是少不得要去看看,在這裡待著也實在煩悶,所以卑下想過幾日便出發去諒山和東道看看。”
沐晟苦笑道:“張將軍不肯來升龍,依舊留在邁州,而你呢,來倒是來了,卻又以此為藉口溜之大吉,老夫孑身一人,卻還要與那陳天平周旋,罷……老夫只好硬著頭皮在此了,你放心去罷。不過……如今安南至少算是大定,用不了多久,朝廷就要撤回大部分兵馬,等到聖旨一到,老夫只怕也不能久留了,也該帶著這些子弟兵回到雲南去。到了那時,你卻別想躲了,少不得還得回升龍來。”
郝風樓看著沐晟,他覺得這個有點矯揉造作,故作斯文的將軍非但沒有使人厭惡的心思,反而使人覺得親近,這幾日的接觸,如今臨別倒是有些不捨了。郝風樓索性作揖道:“卑下遵命。”
“哈……”沐晟笑起來,只是這笑聲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在西湖之上那艘畫舫在湖心巡弋,畫舫上傳出歡笑,他的臉色漸漸又凝重起來,這個時候實在是難以笑得出來,人心啊人心,雖然只是隔著一汪湖水,沐晟能感覺到,自己和船上的那些與自己同文的安南人相隔卻有千里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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