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像化學實驗課上使用的試管,放進去兩種以上的物質,引發燃燒、融合,然後變化出東西。我肯定我就這樣進化了。除了做夢,我還試著像夏小那樣寫了一些詩。做法是將日記上面的一些段落,按照詩歌的形式分行,盡我所能加入比喻、排比以及發音特別的詞語表達思念之情。有三種東西被我反覆寫在詩裡:一是林阿姨的美麗,二是她與李天壽的關係帶給我的恥辱和憂傷,三是林阿姨林小梅母女倆在一起的情形,令我油然而生的溫暖感覺,以及我特別想保護她們的願望。詩這種短句子的文學體裁,有奇妙的偽裝能力,對吧。比如我說愛情,心中所指的是那種難言的隱秘夢境,可是別人看到的卻是所謂的高尚浪漫的情懷,沒有任何具體所指。我認為詩是最好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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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李哥 3(2)
這個暑假的大多數時間,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間,從裡面插著門,看日記,做夢,把日記中的句子改成詩。我媽如果某天無事可做,會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推我的門。我高聲問她什麼事,但不起身開門,我媽推了一會兒門,說沒啥,就離開了。過一會兒她還要來推門,將前面的情形再重複幾次。我引起了她的好奇,吃飯的時候她心事重重地盯著我的臉。有一天她認為我貧血,此後她就每天做韭菜炒雞蛋幫我補血。
發榜後,我們得知,我和夏小考上了市立師範學校,林小梅將升入重點高中第三中學,準備考大學。去師範學校報到那天,我和我爸騎摩托車到吉木鄉,先到林阿姨家寄存摩托車。除了恭賀彼此的子女學有所成外,我爸和林阿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沒說話的空隙,他們用大人特有的笑微微心中有數的樣子來代替那些無言的東西。這時候,我和林小梅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同時機靈地默不作聲,豎著耳朵捕捉他們的細微動靜。
那些是微微一笑、嘴角微微一動、快速一眨眼等等瞬息即逝的動作和表情。
林小梅對我眨眨眼說:“聽說你們學校和我們學校捱得很近,你要來找我玩哦。”
我說:“當然。”
我和我爸告辭出門,搭班車進城。渡口市因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發大型鐵礦而建市並飛速發展起來,地處狹長的江谷,平地極少,那些六層或者七層的水泥建築,大多擁擠在山腰山頂,頗有層次。師範學校、第三中學、教育學院和市立大學集中在一個山頭,這裡叫學園山,下來的路叫學園路。我們趕到學園路路口時,有師範學校的人打著“歡迎新生入學”的標語,一排化過妝的女生蹲在路邊喝著汽水,還有一個很快活的胖子挎著紅色小鼓,有人到就敲幾聲。
報到登記後,我和我爸被一個男生帶往宿舍,在宿舍樓門口遇到夏小。他高興地問我:“分在哪個寢室?”
我說:“去了才知道。”
他說:“那就去401,咱們還住一起。”
我們跟著夏小到了401宿舍,安置了床鋪,我爸猶豫著要不要去拜訪我的新班主任。他,習慣性的表情,猶豫著。本來嘛,既然來了,應該去看看。不過,他又覺得一來就登門拜訪,有拉關係的嫌疑。他笑微微地但心不在焉地坐在鐵架床上磨蹭著,時間被磨了過去,時間眼見著不夠了。接下來他還要火速趕班車回吉木鄉,再從吉木鄉騎摩托車回九道溝,他這樣宣告,今天太緊張了,有事再拜訪吧。於是他趕緊走了。
每間宿舍住四人,除了我和夏小,401宿舍的另外兩人叫林愛民和何昊。何昊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自個兒改的。正因為此,何昊很得意。正是他自己到派出所把戶口簿上的原名改了的,為此他爸差點要拿菜刀砍他。聽起來很令人佩服。雖然他才十五歲,但沒問題,因為何昊很講俠義,能認哥們兒。是哥們兒的,何昊一眼就看得出來,那種生性痛快,不婆婆媽媽的人,就是何昊的哥們兒。他一進派出所,就將一個警察認成了哥們兒,所以問題迎刃而解。何昊解釋自己的名字,拆開來看叫做人可日天。很有氣勢,對吧?他滿臉青春痘,身體特別好,據說小時候吃過人胎盤。很快他就在師範學校各種體育比賽中表現突出,獲得過短跑、跳高、跳遠以及擲鉛球的冠軍。比起何昊,另一個室友林愛民完全不同,瘦弱蒼白,鬱鬱寡歡,好像剛從湖裡撈起來的一樣。我們閒聊的時候,他很安靜地坐在一旁,感覺聽得很仔細,但如果有人向他徵求意見,他就會驚慌失措地反問:什麼?
我們四人還在宿舍裡進一步熟悉,推門進來兩人。一個是班主任,一個是神態莊嚴的中年人。林愛民站起來,朝中年人叫了一聲“爸”。那中年人朝他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