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墩上抽菸。馬路對面是班車站、鋼鐵公司研究院、百貨商店、住房。高低錯落的樓房後面是金沙江。空氣中流淌著快速、涼爽的氣流。正是鳳凰樹落葉的時候,滿街都是飛舞著的細葉。
能夠自由自在地蹲在馬路邊抽菸的感覺真好啊。
馬路向右斜轉下坡,彎道處有一條小巷,巷口的牆上張貼著一些錄影海報,海報上畫著接近全裸的女人。我們跑過馬路,騎在欄杆上盯著這些海報上的女人看。這些女人長著亞洲人的臉,白種女人的身材,乳房高聳,屁股肥大。師範學校的女生不可能長成這樣,她們的下一代可能會這樣。
“如果天天喝牛奶,就會長成這樣。”夏小說。
我問:“難道牛奶比人奶還厲害?”
夏小說:“日本人就是吃牛奶長高的。他們現在已經很高了。”
何昊兩腳鉤住欄杆,挺立上身,雙手脫掉襯衣,再系在腰上。他左邊肩頭有一個種牛痘遺留下來的疤痕,這疤痕大家都有。有誰記得當時的情況嗎?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何昊突然把菸頭移到疤痕上方。他問我們:“你們信不信?”
不等我們回答,他就把菸頭用力摁在了疤痕上。他帶著一種瘋勁,把鼻子伸到燒焦的面板上聞聞,再邀請我和夏小輪流去聞。除了我覺得應該有的烤肉味,我還聞到一股濃烈的汗味。他像我記憶中那樣,向著海報上的裸體女人以及過往的行人,得意洋洋賣弄他的肌肉。在我們四人當中,或者說在師範學校同級的學生當中,何昊的身體,最先接近理想中的體形了。他肩部到腰部,呈明顯的倒三角形,肩頭和胸部的肌肉異常發達,腹部肌肉即使隔著棉背心,也能清楚地看到其均勻分佈成六塊。形式感,嗯,有肌肉就有形式感。美術老師王曉春指導學生研究形式感的時候,曾把何昊找來當模特兒,叫他剝光上衣站在講臺上。為什麼倒三角形能夠給人特別的衝擊力,因為倒三角形給人一種重心不穩的危險感覺。男人嘛,就是應該給人這種危險感覺,要是個子高一點就更好了,王曉春用教鞭指著何昊的個頭說了上面的那些話。
何昊身高一點七一米,並不算矮,因此他對王曉春的話耿耿於懷。他說:“王曉春是個瓜婆娘。”長期以來,何昊每天早晨跑步四千米,中午在單槓上做引體向上四十個,晚上睡覺前做俯臥撐五十個。要具有男人的形式感,是的,要努力。他經常左右手各抓一把椅子平舉,保持勻長的呼吸站立著,林愛民在旁邊幫他測時間。這樣,能給自己增加一種平靜堅定的氣質嗎?他希望如此。他還隨時左右搖擺,鍛鍊背腰肌肉,這個鍛鍊也有助於增強他最崇尚的肘擊的打擊力量。在所有的攻擊動作中,肘部的攻擊最有力量,他希望有一天能夠得到一個“鐵肘何昊”的稱號。
小巷巷口牆上張貼畫上的女人,其中一個戴著黑色乳罩,穿著黑色吊帶絲襪,身材柔長,面板白皙,仰躺著,叉開兩腿,面孔作欲仙欲死狀。我們拿出社會上的混混樣,無所顧忌地盯著這個畫像看。正是這個女人,給了夏小靈感,令其後來虛構了黑寡婦的故事。
他是這樣講的:“擠班車的時候,我邂逅了一個美麗的寡婦。很美麗的寡婦,是很炫目的那種,以至於她必須時時不忘穿黑色的衣物。一身黑的女人,孤兀而受人非議。她和鄰居關係不好,惟有在公共汽車上,才能和陌生人沉默而客氣地相處在一起。班車很擠,我被擠得緊緊地抵在她身後,鼻翼底下是她白膩的後頸和裡面的香味。一會兒,寡婦側了側身,我騰出一隻手抓住她身邊的鐵棍,然後用力往後撐,想讓自己和她鬆脫一些。但這個姿勢卻顯得將她抱住了一般。她晃了晃,靠在我的一隻手臂上。我覺得心跳得厲害,想她也一樣。後來她忽然說,我要下車了。我神差鬼使地跟著她下車。她問我,為什麼跟著她下車?我說不知道。她點點頭,若有所悟,然後笑著問我,跟著下車了又想怎麼樣呢?我說,繼續跟著唄。於是她把我帶到家裡。一進門她就開始笑,笑我穿牛仔褲擠班車是自找罪受。我喃喃地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於是她笑得更厲害了。笑過了問我知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我說等挨她老公揍,當然,如果她不反對的話,我也可以揍她的老公。她說這個嘛等不到了。她老公死了。遇著搶劫,被三個打工仔用刀刺死了。現在大量民工進城,引發社會治安問題。我說,哦,對不起。她搖搖頭說,一副學生哥的樣子,怎麼那樣?我說,沒辦法,不是故意的。她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才不會帶一個流氓回家呢。之後她把手放在我的牛仔褲上,幫我脫掉,很小心,沒有碰那兒。幫我脫下牛仔褲後,寡婦還將其仔細地卷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