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明明白白,又寫明小舅子將來如果不服,可呈官公斷。”說著呈上岳父的遺囑。張詠看後大為驚歎,叫人取酒澆在地下祭他岳父,連贊:“聰明,聰明!”向那人道:“你岳父真是明智。他死時兒子只有三歲,託你照料,如果遺囑不寫明分產辦法,又或者寫明將來你得三成,他得七成,這小孩子只怕早給你害死了,哪裡還能長成?”當下判斷家產七成歸子,三成歸婿。當時人人都服他明斷。中國向來傳統,家產傳子不傳女。張詠這樣判斷,乃是根據人情和傳統,體會立遺囑者的深意,自和現代法律的觀念不同。這立遺囑者確是智人,即使日後他兒子遇不著張詠這樣的智官,只照著遺囑而得三成家產,那也勝於被姐夫害死了。《青瑣高議》中還有一則記張詠在杭州判斷兄弟分家產的故事:張詠做杭州知府時,有一個名叫沈章的人,告他哥哥沈彥分家產不公平。張詠問明事由,說道:“你兩兄弟分家,已分了三年,為甚麼不在前任長官那裡告狀?”沈章道:“已經告過了,非但不準,反而受罰。”張詠道:“既是這樣,顯然是你的不是。”將他輕責數板,所告不準。半年後,張詠到廟裡燒香,經過街巷時記起沈章所說的巷名,便問左右道:“以前有個叫沈章的人告他哥哥,住在哪裡?”左右答道:“便在這巷裡,和他哥哥對門而居。”張詠下馬,叫沈彥和沈章兩家家人全部出來,相對而立,問沈彥道:“你弟弟曾自我投告,說你們父親逝世之後,一直由你掌管家財。他年紀幼小,不知父親傳下來的家財到底有多少,說你分得不公平,虧待了他。到底是分得公平呢,還是不公平?”沈彥道:“分得很公平。兩家財產完全一樣多少。”又問沈章,沈章仍舊說:“不公平,哥哥家裡多,我家裡少。”沈彥道:“一樣的,完全沒有多寡之分。”張詠道:“你們爭執數年,沈章始終不服、到底誰多誰少,難道叫我來給你們兩家一一查點?現在我下命令,哥哥的一家人,全部到弟弟家裡去住;弟弟的一家人,全部到哥哥家裡去住。立即對換。從此時起,哥哥的財產全部是弟弟的,弟弟的財產全部是哥哥的。雙方家人誰也不許到對家去。哥哥既說兩家財產完全相等,那麼對換並不吃虧。弟弟說本來分得不公平,這樣總公平了罷?”張詠做法官,很有些異想天開。當時一般人卻都十分欣賞他這種別出心裁的作風,稱之為“明斷”。張詠為人嚴峻剛直,但偶爾也寫一兩首香豔詩詞。宋人吳處厚《青箱雜記》中雲:“文章純古,不害其為邪。文章豔麗,亦不害其為正。然世或見人文章鋪陳仁義道德,便謂之正人君子,及花草月露,便謂之邪人,茲亦不盡也。”文中舉了許多正人君子寫香豔詩詞的例子,其中之一是張詠在酒席上所作贈妓女小英的一首歌:“天教搏百花,作小英明如花。住近桃花坊北面,門庭掩映如仙家。美人宜稱言不得,龍腦薰衣香入骨。維揚軟?如雲英,亳郡輕紗似蟬翼。我疑天上婺女星之精,偷入筵中名小英;又疑王母侍女初失意,謫向人間為飲妓。不然何得膚如紅玉初碾成,眼似秋波雙臉橫?舞態因風欲飛去,歌聲遏雲長且清。有時歌罷下香砌,幾人魂魄遙相驚。人看小英心已足,我見小英心未足。為我離歌送一杯,我今贈汝新翻曲。”這首歌頗為平平,張乖崖豪傑之士,詩歌究非其長。他算是西昆派詩人,所作詩錄入《西昆酬唱集》,但好詩甚少。張詠發明了一種東西,全世界的成年人天天都要使用:鈔票。他治理四川時,覺得金銀銅錢攜帶不便,於是創立“交子”制度,一張鈔票作一千文銅錢。這是中國最早的紙幣,也是全世界最早的紙幣。世界上很多人知道電燈、電話、盤尼西林等等是誰發明的,但人人都喜歡的鈔票,卻很少人知道發明者是張詠。
二十四 秀州刺客
宋靖康年間金人南侵,擄徽宗、欽宗北去,高宗在南方即位。其後金人數次南侵,高宗倉皇奔逃,自揚州逃到杭州,命禮部侍郎張浚在蘇州督師守禦。高宗到了杭州後,任命王淵為代理樞密使(副總理兼國防部部長)。扈從統制(首都衛戍司令)苗傅和另一統兵官劉正彥不服,又因高宗親信太監康履等擅作威福,苗劉二人便發動兵變,將王淵殺了,又逼迫高宗交出康履殺死。那時諸將統兵在外抵禦金兵,杭州的衛戍部隊均由苗劉二人指揮,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高宗惶惑無計。苗劉二人跟著逼高宗退位,禪位給他年方三歲的兒子,先太后垂簾聽政,“建炎三年”的年號也改為“明受元年”。苗劉二人專制朝政,用太后和小皇帝的名義發出詔書。張浚在蘇州得到訊息,料知京城必定發生了兵變,便約同在江寧(南京),督師的呂頤浩,以及大將張俊、韓世忠、劉光世等統兵勤王。只是高宗在叛兵手裡,若是急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