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一艘大船,正解纜欲駛。虯髯客命他即刻上船,一揖而別。大船便即南航。董囊中空空,心下甚窘,但舟中人恭謹相待,敬具飲食,對他的行縱去向卻一句也不問。舟行數日,到了宋境,船剛靠岸,虯髯人早已在水濱相候,邀入酒店洗塵接風,取出二十兩黃金,道:“這是在下贈給太夫人的一點小意思。”董記起妾侍臨別時的言語,堅拒不受。虯髯人道:“你兩手空空的回家,難道想和妻兒一起餓死麼?”強行留下黃金而去。董追了出去,向他舉起衲袍。虯髯人駭詫而笑,說道:“我果然不及她聰明。唉,事情還沒了結,明年護送美人兒來給你罷。”說著揚長而去。董國慶回到家中,見母親、妻子、和兩個兒子都安好無恙,一家團圓,歡喜無限,互道別來情由。他妻子拿起衲袍來細看,發覺布塊的補綴之處隱隱透出黃光,拆開來一看,原來每一塊縫補的布塊中都藏著一片金葉子。董國慶料理了家事後,到京城向朝廷報到,被升為宜興尉。第二年,虯髯人果然送了他愛妾南來相聚。丞相秦檜以前也曾陷身北方,與董國慶可說是難友,所以特別照顧,將董國慶失陷在金國的那段時期都算作是當差的年資,不久便調他赴京升官,辦理軍隊糧餉的事務,數月後便死了。他母親汪氏向朝廷呈報,得自宣教郎追封為朝奉郎,並任命他兒子董仲堪為官,那是紹興十年三月間之事。
故事中提到了秦檜。乘這機會談談這個歷史上有名的奸相。秦檜,字會之,建康人。在靖康年間,他是有名的主戰派。皇帝派他隨同張邦昌去和金人講和,秦檜道:“是行專為割地,與臣初議矛盾,失臣本心。”堅決不去。後來金人要求割地,皇帝召開廷議,重臣大官中七十人主張割地,三十六人反對,秦檜是這三十六人的首領。後來金兵南下,汴京失守,徽欽二帝被擄,金人命百官推張邦昌為帝。“百官軍民皆失色不敢答”。秦檜大膽上書,誓死反對,其中說道:“檜荷國厚恩,甚愧無報,今金人擁重兵,臨已拔之城,操生殺之柄,必欲易姓,檜盡死以辨。”書中大罵張邦昌:“張邦昌在上皇時,附會權幸,共為蠹國之政。社稷傾危,生民塗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為之也。天下方疾之如仇讎。若付之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傑必共起而誅之。”書中又稱:“必立邦昌,則京師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師之宗子可滅,天下之宗子不可滅。檜不顧斧鉞之誅,言兩朝之利害,願復嗣君位,以安四方。”在那樣的局面之下,敢於發如此大膽的議論,確是極有風骨,天下聞之,無不佩服。後來金人終於立張邦昌為帝,擄了秦檜北去。秦檜被俘虜這段期間,到底遭遇如何,史無可考,但相信一定是大受虐待,終於抵抗不了威脅,屈膝投降。一般認為,他所以得能全家南歸,是金人暗中和他有了密約,放他回來做奸細的。金人當然掌握了他投降的證據和把柄,使他無法反悔,從此終身成為金國的大間諜。由於他以前所表現的氣節,所以一到朝廷,高宗就任他為禮部尚書。秦檜當權時力主和議,但真正決定和議大計的,其實還是高宗自己。當時文臣武將,大都反對與金人講和。《宋史·秦檜傳》有這樣一段記載:紹興八年“十月,宰執入見,檜獨身留言:‘臣僚畏首尾,多持兩端,此不足與斷大事。若陛下決欲講和,乞專與臣議,勿許群臣預。’帝曰:‘朕獨委卿。’檜曰:‘臣亦恐未便,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別奏。’又三日,檜復留身奏事。帝意欲和甚堅,檜猶以為未也,曰:‘臣恐別有未便,慾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別奏。’帝曰‘然。’又三日,檜復留身奏事如初,知上意確不移,乃出文字,乞決和議,勿許群臣預。”這段文字記得清清楚楚,說明了誰是和議的真正主持人。
一般所謂奸臣,是皇帝糊塗,奸臣弄權。但高宗一點也不糊塗,秦檜只是迎合上意,乘機攬權,至於殺岳飛等等,都不過是執行高宗的決策,而這樣做,也正配合了他作為金國大間諜的任務。周密的《齊東野語》中,記述了兩個大官拍秦檜馬屁的手法,可看到當時官場的風氣:方德帶兵駐在廣東,特製了一批蠟燭,燭裡藏以名貴香料,派人送給秦檜,厚賄相府管家,請他設法讓秦檜親自見到。管家叫使者在京等候機會。有一日,秦檜宴客,大張筵席之際,管家稟告:“府中蠟燭點完了,恰好廣東經略送了一盒蠟燭來,還未敢開。”秦檜吩咐開了來點,蠟燭一燃,異香滿堂,眾賓大悅。秦檜見此燭貴重,一點其數,共是四十九枝,心下奇怪為何不是整數,叫送禮的使者來問。使者道:“經略專門造了這批蠟燭獻給相爺,香料難得,共只造了五十枝,製成後恐怕不佳,點了一枝試驗,所以只剩了四十九枝。數目零碎,但不敢用別的蠟燭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