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跟金魚說話訴苦。
趙學軍拿著抹布擦窗臺,一邊擦一邊笑:“以前呢,是小輩子人乖乖的坐好聽教訓。那我爸,我宋叔,那個就是聽別人說的了。您這一張嘴就是國家大義,百年榮辱,您說多了,別人能聽進去嗎?每個人在世界看的東西不同,那也不能說您說的就是對的。反駁您吧,怕您不愛聽憤怒了,不反駁吧,人家自己難受。這要擱著我說啊,您啊,還是就跟我在家嘮叨吧,我愛聽,也能聽進去,消消氣……”
老常嘆息了下,端起小酒壺進了屋子,在裡面哼哼唧唧的唱梆子。他的語氣露著一股子無奈,委屈,可趙學軍沒去哄他。最近這幾年,大家都是圍著他轉悠,他的脾氣越發的擰,經常犯一些書生脾氣,人家說東,他必然說西,不是說他那些話不對。他每天張嘴就是一頓教訓人,滿嘴的批判,要麼就是一頓考據,算了……不說了,不晾著他啊,這街前街後,他要得罪光了。您每天價抓住賣菜的都說國際影響,人家能不煩嗎?
趙學軍擦完玻璃,叫著王希一起去了金鑫市場。這段時間,金鑫市場可謂風起雲湧,受搶購風潮影響,很多商店的存貨是賣空了的,也進不上貨,就暫時關了。高橘子坐在辦公室拿著算盤噼裡啪啦的算賬,見兒子進來,就把一個包袱從櫃子裡拿出來對他說:“你去二中看下月月,我聽他們說,月月回去了。”
趙學軍接了包袱,點點頭,轉身要出去,高橘子他身後問:“良良沒找過你?”
“沒有,他們老師說,他一直沒來。”趙學軍嘆息了下,轉身走了。
王希騎著車子帶著趙學軍一起來到二中,到了學校,打聽了一下,譚月月沒在學校,沒辦法兩個人只能在她們宿舍門口等著,大約天擦黑的時候,譚月月從校外回來,一到宿舍口,見到趙學軍,便是一愣。
“軍軍?”譚月月沒想到二姨家會來人看她。
“姐,我媽聽說你回來了,就叫我來看看你,這是她給你整理的衣服。”
譚月月接了包,開啟翻了幾下苦笑:“軍軍,這衣服你給二姨拿回去吧,我也沒什麼機會穿。對了,以後別來找我了,我今天寫了退學申請,學校已經批了。”
“啊?退學?為什麼?不是學費,什麼費用都免了嗎?”趙學軍驚訝的問。
譚月月沒露出任何悲傷的表情,倒是露著一臉解脫了的笑:“家裡大大小小的,我媽沒了,我爸每天就會告狀。他去一趟省裡,吃的,用的,那個不是錢。我是個女娃,這眼見的大了,唸了高中就不錯了。我想去南方打工,跟同鄉的的姐姐一起去……對了,這個你拿著,給二姨,就說,我媽對不住她。軍軍,你沒恨大姨吧?你別恨,你大姨都沒了,你恨就是你吃虧了。”
趙學軍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勸。譚月月在上輩子是念完大學的,自己跟大姨家裡的親戚並不親厚。這位唸了浙江一所一類大學畢業的姐姐,在之後的很多年從未回過故鄉。上輩子,她是一家雜誌小有名氣的編輯,都市新女性。趙學軍記得姥姥去世那年,她穿著一件米色的風衣,站在村外,哭姥姥。她不大聲哭,就是默默地站在槐樹下斯斯文文的拿著一塊小手帕抹淚,樣子很是優雅。
現在,她要出去出去打工了,成為南方都市裡的外來妹。趙學軍有些恍惚,被王希拉著走都沒覺得。
這天晚上,趙學軍回到自己家,陪父母一起吃飯,在飯桌上他對高橘子說:“媽,月月姐姐不上學了,想去南方打工。”
“啊?月月?他為什麼不上學?”高橘子驚訝萬分。
趙學軍抿下嘴,這事沒辦法解釋,家裡也幫不了,譚家現在做主的是譚小康。
“我不是送過去一些錢嗎?你跟她說沒說,只要她想念書,二姨供得起。”
趙學軍點點頭,想了下從口袋拿出一個封著的信封遞給高橘子:“月月姐叫給你的。”
“是啥?”
“不知道!”
高橘子開啟信封,口朝下的抖出一張紙,她拿起來看了不到十秒,頓時淚流滿面,穿著一件家居背心就往外跑。
“哎哎……橘子!橘子!幹啥呢,哭啥……回來,有事?”趙建國拉住自己婆娘,趕緊拖回屋。這橘子還穿著一件改霞姑姑親手做的,被面改成的大花褲衩呢。
趙學軍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也有些動容。這是一張借條,伍佰元的借條。借款人是高蘋果的五個孩子,每個孩子都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指的紅印。這上面唯一沒有的名字,就是譚小康,這些孩子的父親。
高橘子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