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冬寧失笑的看著趙學軍捂著口袋向裡跑,待他進去沒一會兒,他又返身出來,臉上神色蒼白……嘴巴里磕磕巴巴的一邊跑一邊喊。
“哥,哥……快點,咱奶,咱奶不成了……”
寒假的時候,奶奶還趴在家裡的小屋玻璃上,笑眯眯的看著趙學軍放彩明珠。橘子媽說,奶奶其實看不到的,她眼睛裡長了白內障,醫生說白內障要長滿了才能做手術。趙建國對老母親做這麼大的手術很擔心。橘子媽說:現在什麼科技了,管保沒事的……這一家老小,還等著奶奶做手術呢……任誰都沒想到,奶奶會這麼快就要走了。
趙學軍從來都不覺得奶奶會死去,他覺得奶奶跟死亡這事兒沒一點關係。
六個小時後……趙學軍跟周瑞回到天州市,這一路周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開車回來?他把車開到一百三十脈速上下,這一路不知道都收到了多少罰單,超了多少車……那之後許多年周瑞一直覺得自己能活下來是個奇蹟,趙學軍也這樣想。
奶奶今年81了,她老了,老到有一天早上起來後,臉腫的厲害,就像個大頭娃娃似的。民間有句俗語:男怕穿靴,女怕帶冠。意思是男人老了怕腳腫,女人老了怕臉腫。老趙家一家大小,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趙建國那天正在上班,接到改霞姑姑的電話後,他只是叫了司機回去接了老母親去醫院隨便看看,只以為是吃錯了東西,過敏了。可老太太這一入院,醫生檢查完就很直接的告訴他:“老太太年紀大了,到時候了,回去吧,沒幾天了。”
趙學軍跟周瑞這一路急行,次次趕不上趟,他們趕到醫院,奶奶已經被父親與省城趕回來的大伯伯一家送回了故鄉,改霞姑姑在家焦急等著他倆,見到周瑞後對他說:你叔說,你爸也該回家了。
周瑞這才想起,自己爸爸還在烈士陵園掛著呢。
老家的規矩,人不能嚥氣到外面,必須在有氣的時候抬回家。趙學軍能夠想象的出,父親有多麼的措手不及,這一刻,那個號稱堅強的男人,有多慌張!
周瑞拿了單子進陵園取父親骨灰,趙學軍等在陵園門口,越呆越害怕,還有些渾身發冷。當他看到對面的郵局,竟鬼使神差的他就給王希發了一封電報:奶病危,速歸。發完,他又後悔了……
一頓等候,一頓忙亂,趙學軍穩定心神,找了一個本子記錄了好多需要買東西在上面,他打了電話安排下去。他知道,父母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心裡是很依賴奶奶的。奶奶這一走,母親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家裡一定亂成一攤了……
一個半小時後,趙學軍與周瑞坐在三鑫商城運貨車的白布堆上,周瑞抱著自己爸爸的骨灰,神色迷茫,他也不知道是該哭自己的父親,還是應該去哭奶奶。好像,奶奶還沒去吧……
趙學軍也茫然了,上輩子,奶奶就活到77歲,這輩子好像還多活了幾年。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呢?
遠處山巒曲線一直起伏著,趙學軍的心猶如掉在油鍋裡一般,又期盼這車快點,又覺得這一刻像個夢一般的不真實,也許一會兒朱晨會猛的推開宿舍門,喊他們早起。於是,他閉起眼,假裝這是個夢,他等著早起的鈴聲,可那鈴聲怎麼還不響呢?
“我怎麼還不死呢?”這話是奶奶這幾年常常要嘮叨的,她活了個大歲數,跟她差不離的朋友都早早的去了,沒人跟她玩,少有人能跟她聊出共同的話題,奶奶一直是寂寞的……可她從不說。趙學軍很後悔,要是考在萬林市就好了。
車速越來越快,改霞姑姑從車廂前甩過一床被子,趙學軍跟周瑞裹在一起取暖。顛顛簸簸的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汽車停下,半夢半醒的趙學軍下了車子,看著面前的小村落,這是自己的原籍,今後真正的魂歸之處,他的故鄉萬林市城郊的“嶺上”。他回來幹啥來了?對啊!他們說奶奶要死了!
“三兒!三兒!”趙學兵的聲音從那邊的高坡上傳來,趙學軍看著自己的二哥,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在入村的碉樓石板子路上硬生生的滑了一跤,膝蓋立刻磕破了皮。
趙學兵一把拉起自己弟弟,檢查了下他的膝蓋,用手隨便沾了一些吐沫,幫他抹了傷口說:“還好,還好。趕上了,趕上了!咱哥回來的最快,部隊的直升飛機啊!”說完,他拉著趙學軍又是一頓急跑。
周瑞抱著自己爸爸的骨灰盒也向裡跑,跑到奶奶家大門洞的時候,村裡有族叔叔悄悄的擋在了他身前,低聲說:“娃,你爸爸是死在外面的,不能進。”周瑞頓時呆了。
後來……高橘子從裡面跑出來,她開啟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