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誰都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他們對我依然還有懷疑,不知我這個新來的做不做得這樣的主。
於是我手上一使力,狠狠擰了那孩子頭的胳膊一把。被踩在腳底的人立時慘哼一聲。
這一聲效果很好。擒賊先擒王,老大已被踩了,餘下的再打也未必能有勝算。孩子們眼裡皆顯出懼色,一番面面相覷,便一個個向後退去,很快便散得不見蹤影。
待到人都撤乾淨了,我才甩開那孩子頭,先看了看身旁站著的忽然撲出來幫我的那一個。
這傢伙真細瘦,眼睛尤其閃亮。若他換個打扮,我要以為他是個小姑娘了。
我向他道謝,問他的名字。
“朝雲。”他貌似很老實地回答我,卻又半低著頭,抬著眼打量我,眸中狡黠閃動。
我點點頭,再看地上歪著那個,問:“你呢?”
那落敗的舊日首領已經擦掉了臉上的塵土,索性坐在地上,卻倔強地繃著臉,哼了一聲,道:“阿仇。‘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的仇!”說著,頗憤憤地瞪了我一眼,儼然警告。
我輕笑:“男子漢,大丈夫,不是都笑泯恩仇的麼?你不如改個字好了,改作‘壯志得酬’的酬。”
“你憑什麼給我改名字?”阿仇一下子蹦起來,瞪著眼,甚是不平。
我不語。
阿仇一時氣短,嘀咕一聲:“沒所謂,反正不怎麼會寫。”
一旁朝雲聽見,忍了半晌,終於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大笑。
氣氛不錯。我暗自估量一下,一手拉住一個,道:“不打不相識,咱們也算是朋友了吧。我叫阿赫,赫赫生輝的赫。”
“誰跟你是朋友了。”阿仇分外艱難地掙扎了一下。
“不服輸,有骨氣。我等著你贏過我的那一天。不過,這不妨礙咱們做朋友吧?”我微笑:執意不放他,在那樣孤立的境地之下,我很需要他這個朋友。所以我不必在意他拒絕我一次,但不能允許我放棄他。
我看見阿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哼了一聲,萬分彆扭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
後來,曾有一次,我聽見傅昶對父親說我初上山的那一天,他說:“一戰成名,再戰成王。”而每每我自己回想起那些膽大妄為的歲月,總會忍不住苦笑。我那時只是依憑著本能在走,儘可能為自己謀取多一些的生存空間、獲得最佳利益的本能。又或者,也可以說,是人骨子裡最原始的、最趨近於獸的本能。
從那以後,孩子們的課業便真的減免了足足兩個時辰。但我沒有對任何人說的是,傅昶罰我在斷崖上吊了整整一夜。
那也是他給我上的第一課。
他教會我承擔。我可以做出決斷,可以利用權謀,可以施以恩惠,但這些都必須由我自己去獲取、去承擔。這世上沒有白來的便宜,我想要什麼,就需要付出些什麼去換。
他也曾對我直言:“我欣賞你機敏果決的銳氣,但要責罰你不計後果的莽撞。今時只是二十個孩子,你孤身冒進,最嚴重不過是戰敗受傷,而來日二十倍於你的敵人則很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我那時很不以為然,然而,當我真正瞭解併為之震撼的時候,那些鮮血多少年來灼得我時時刻刻如受煎熬。
而那一切的一切,卻還要從朝雲說起。不,更確切的說,是夕風。那個我們都默默記著,卻又希望從未記得的名字。
我真正認識朝雲其實是在上山的第二日。
雖然他對答如流幾乎天衣無縫,但我依舊覺出了破綻。
那是很細微的差別,只是眼神。朝雲的眼神很踏實,他從不會半低著頭,抬起眼,用那樣狡黠的目光打量我。他說話時坦誠又平靜,喜歡平視我的眼睛。
所以我覺得不一樣。眼前的朝雲,與昨天助我一臂之力的“朝雲”並不是同一人。
於是我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發現他總要在休息時候悄悄離群。我一聲不響地跟著他,然後,就在山中一處隱秘溶洞中又見到了夕風。
五六歲的小男孩兒與小女孩兒不細瞧其實沒有太大差別,一樣的輪廓柔軟,濃眉如墨,大眼瑩瑩,尤其是雙生子,並肩站著,幾乎無法分辨。
夕風是朝雲的孿生妹妹。說來卻也奇異,他們明明該是雙生子,夕風卻比朝雲遲了數月才出世。若是這麼算起來,她就比我小了兩個月餘十四天。
曾有相士說她命呈異象、奇星臨凡,是將有大成的極貴之人。但她卻總說:“這有什麼好的。還不如早幾個月出生來,我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