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朝的老賬,安安穩穩的,哪怕做個囚徒,她都該謝天謝地了。
正因此,她根本沒想過嫁人,更何況還是皇帝。
逃出個火坑,又跳進另一個火坑。在她看來高津予的後宮未必會比廢帝藺顒仁的後宮更好相處,後者雖然美人眾多,三個女人一臺戲,爭風吃醋冷嘲熱諷擠兌人的事比較多,但好歹她的身份壓得住人。
北帝的後宮,都是些西遼本族的貴女,還要牽涉子嗣、位份,誰賣她的賬?
她氣得發抖,“你這與賣國何異!”
“殿下,”李兆豐神色淡淡的,“‘賣國’二字往後請別再說了,如今我等北地之民,要說‘國’的話,也當是遼國之民。”
“你……”
“與其論數在下的背叛,便請您想想,如今您所食、所衣,皆是出自於北朝之民。”
她的用度,她的開支,的確用的都是北朝子民的稅收。
秦方好一下便說不出話了。
李兆豐說道,“殿下可以怨我,恨我,但您卻不能辜負榮養你的北朝百姓。
您是個有擔當的主位,尚知道這明光宮中人都倚仗您的一言一行,那麼您又何曾知自己該對天下臣民的擔當呢?”
生她者南國,惠她者北國。
出生、幼年養她的是南朝百姓們的稅收,而入侍長安做皇后,衣食她的是北方百姓的稅賦。
便為了這口粟米,她就該有相應的擔當。
“您的婚事並不只在於您一人。與千古罵名而言,您但想想此後兩朝的變化——”
她畢竟還能勉勵為南北開戰前拖延最後和平的一口氣。
而如今太需要這口氣了,前朝剛覆滅,留下了饑荒、旱澇,天災人禍,兵荒馬亂,這需要休養生息。
無論是南北哪一方,都太需要緩和這口氣。
“至於後事,”李兆豐自嘲道,“誰又能真正知道後事呢。”
她終能帶給這個局勢一份希望。
秦方好聽了他這番話,很久才道,“南北遲早要開戰。”
聯姻如果靠譜,那麼秦晉就不會開戰,孫權和劉備就該好了像一家人,當然明朝做龍椅的或許就不是朱元璋,而是朱元璋他岳父了。
那還是明朝嗎?
李兆豐答道,“若單為聯姻,且讓魏帝再嫁個公主便好。您還是前朝身份,這樣也更能讓前朝遺老們服帖。”
“難說。”
遺老們要真有反應,頭一個就是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殿下在意名聲嗎?”
秦方好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他廢話,“誰會不愛惜羽毛。”
她還是有下限,有節操的人。
實在是遇人不淑,李兆豐就偏偏是個找不到下限的。
“不過就算愛惜,也是明白,”秦方好冷冷嘲笑,“那些遺老們要罵我,何須其他的,當初亡國後,我沒自殺鳴節,好好給廢帝守貞就是錯。他們若要詆譭我,但只要我沒死就是錯,何須要再多這麼一件。在他們看來,做女子的就該在男人失敗前,先自盡了,免得被敵人侮辱了老婆,自己不能享用,也不能便宜別人。這些窩囊廢自個兒沒用,卻要為了自私讓女人去死的。”
她凝眉與他對視,“我行使中宮之職數載,還就偏偏不怕這些腐朽。”
“如果我之犧牲,卻能讓兩朝百姓得惠的,我便犧牲就是,”她此刻也看開了,“反正於我來說,從不會有真正的安寧而言。”
關在明光宮中還要擔驚受怕,生怕哪天被當權者想起了清算她“舊勢力殘餘”的老賬,還不如積極入世,重入時局一搏——反正她的境地已經不能再不好了。
多年政斗的經驗告訴她,政治處處充滿了投機,處處有滑鐵盧,也處處有凡爾賽。
況且嫁不嫁的也不是她能決定。
“殿下真看開了?”
“不看開又能如何?到時候兩帝通函後,下了明旨——我那父皇賣國都賣了,賣女他也不是頭一遭,那會不應的。
有明旨來,我還能如何。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還是真舉身赴清池去?”
秦方好這會兒思路理得很清晰,“若本無這樁事,倒也罷了。在兩國交好的關頭,我死了,可不是再添風波嗎?”
興,百姓苦;亡,還是百姓苦。
李兆豐粲然道,“殿下果然是明智識大體之人,有此胸襟者,當得三十年之後福。”
“行了,如今說這話,你累不?”秦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