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每月一度的稿費,我咬咬牙,拿起存摺,頂著吹面就寒臘梅風出了宿舍。結果,可能職員大嬸今天心情欠佳——有可能是發現了她兒子給他們班最醜的女孩子寫情書之類的吧,總之她刁難我說1000塊以下的必須去支行取。我們各執一詞地爭論著。
我在本市重點高中的文科班裡排中等成績,十次有九次考第23名——絕對中等的名次——我們班一共46人。這倒不至於讓我有什麼觸動,不過,和我業餘投稿子的雜誌社聯絡到一起的話就不一樣了。雜誌社有23名固定寫手,我是資歷最淺的一個,每次人氣調查結果都很糟糕;編輯總是半帶著無奈地對我說“加油,我親愛的末位排名者”;比起這樣直接的刺激,另一次經歷就更隱忍些:我偷偷跑到雜誌的論壇上逛,看到“最喜歡的作者排名”的投票帖子,躊躇了很久還是點了進去;我仔細地從第一個候選名字看到最後一個,沒有我,只看到“其他”的選項孤零零地戳在那兒。
雜誌社的其他固定寫手,特別是那些人氣排名在個位數的作者們,都擁有龐大的粉絲團。無數年輕鮮活的ID在網路上瘋狂地發帖,表達著對他們的無條件崇拜;他們也擁有專門的助手幫忙整理稿子(甚至聽說編號01和編號02有助理隨時幫他們買咖啡和提包包);他們還擁有強大的美術團隊幫他們的單行本設計光鮮拉風的封面。主編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依然親切熱烈尺度很大地和他們談天說地,以示寵愛有加。
但是沒有人記得我叫什麼,從主編到郵寄樣刊的助理都半開玩笑地叫我編號23。我終於開始對這個數字反感起來了,但現狀並不是狠狠熬幾個夜、再像雨後的蝸牛一樣,每個月都頑固地用一個嶄新的故事在作者排名表的末尾爬上一道就能解決的。爬過以後多少會留下些泛著暗淡亮光的痕跡,不過沒人在意它到底是眼淚還是唾液了。總之,就像那句大白話說的那樣——貌似是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但我已掙扎過?可我的偶像是鄭淵潔,我不能總是23。
編號23(2)
【視窗越吵越熱烈,於是我索性支起上半身看熱鬧——此時此刻,應該沒人關心一張紙幣竟然擺著如此擬人的姿勢吧?
視窗外那個女生,亂蓬蓬的頭髮底下瞪著一雙大到發空的眼睛——其實更醒目的是比眼睛面積壯闊得多的黑眼圈,指著牆上銀行工作條例,和坐在我跟前蹺著二郎腿的大嬸反覆強調職業道德什麼的,這種缺乏技巧的辯論尤其讓我覺得心神俱疲。
本來就不會有結果的事情,費力氣堅持有什麼意思呢。
太傻了。】
我平撫了一下憤怒的心情,把緊攥的存摺丟進視窗,說:“好吧,取1000。”
趾高氣揚的大嬸帶著得勝的神情,澳洲火雞一般梗著脖子,點了1000塊紙幣用比我還誇張的力度撇了出來。
我接過錢,然後數出900塊,扔回了取款口,說:“存900。”
【還沒等我感慨完,戲劇化的一幕就在面前發生了。那個銀行大嬸的反應比我激烈得多——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張見過世面的鈔票。
銀行大嬸氣得差點讓臉上的妝裂成塊,稍微再用點力估計就會噼噼啪啪地散落一地了,但憑我的經驗,她不會甘心被一個小丫頭這樣戲弄。可正在我瞪大眼睛期待下面的好戲時,銀行大嬸塗著硃紅閃片的手指甲就向我們10元鈔這邊伸來——這在我的意料之外。還沒來得及和朝夕相處多日的其他鈔票告別,我連同其他零錢都被逮住了。】
“聽不懂嗎?1000塊錢以下的業務不受理,取不行,存也不行!”氣急敗壞的銀行大嬸拿走了整錢,把一堆幾元幾角的900塊扔回給我。
果然,就尖酸刻薄和狠毒而言,模仿永遠比不過發自肺腑。
我只好裹著大衣裡那一懷抱零碎的鈔票,艱難地在把樹枝和電線杆搞得糾結成團的風裡往學校跑。
【事情發生得如同所有按部就班的陰謀,我就這樣被這倒黴的小姑娘抱在懷裡,數日來第一次接觸到了屋外的世界。透過衣領的縫隙,看到與我想象相差甚遠的、其實不很清澈的天空和颳得一團混亂的春風,沒有原上草,沒有桃花卉。】
編號第二段
【晚上將近10點的時候,我懶洋洋地躺在女生宿舍的床上愜意地假寐著。黑眼圈女生正在電腦螢幕前噼裡啪啦地打字,內容是和什麼人吵架——如果你認為鈔票是文盲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什麼年代了都。突然,她手指停在回車鍵上,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螢幕上出現了“……呦,你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