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棍接著一棍,打在身上慢慢沒了知覺,小梧漸漸意識迷離,數不來受了多少棍,可這身上的疼痛,卻使得心裡的焦躁平復,自己疼了,小雨便不會疼了。
想要睜眼,卻是一片赤紅,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拉住自己,緩解身上的燥熱,一滴滴溫熱的溼潤,浸在自己臉上,眼淚,這是誰的眼淚……
耳邊忽遠忽近,傳來細細的輕喚,軟軟的,一聲又一聲:“暮翩梧……暮翩梧……”
好像,在夢裡,聽見小雨這般喚過……
“乞丐,遵聖命,丟出城外!”
一聲暴喝打破夢境,小梧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一片冰涼緊緊抓住,身子越來越輕,那雙手好似慢慢被剝離,輕輕的嗚咽聲直刺心底。
強迫自己睜眼,入眼一片雪白,又是一片血紅,四周景色飛快倒退,殷紅染在雪地裡,好似一條血染的小徑,血色小徑的盡頭,看到日夜牽掛的影子,蹣跚著跟來,卻是越來越遠……
“暮翩梧……暮翩梧……”
耳邊的輕喚被寒風一吹即碎,終究,是自己的一場夢麼……
第三十四章 孌童
第三十四章 孌童
黎子何雙眼灼熱,久幹逢露,卻是浸得生生的刺痛,怔怔看著暮翩梧原本黝黑的面板變作蒼白,原本透亮的黑眸蒙上一層霧氣,原本咧嘴歡笑的唇只是淡淡揚起,淺淺的笑意帶著幾分生澀看自己慢慢走近。黎子何踩著步子拾階而下,很短一段路,好似用盡全部力氣,終是到了人前,蹲下身子,撫上他僵硬如石化般的膝蓋,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喜,憂,愧,憐,最後化作一句話,三個字,輕輕吐出口:“暮翩梧……”
暮翩梧臉上的笑容忽的展開來,一手搭在黎子何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笑道:“終於會說話了,黎御醫?黎子何?”
黎子何看著他毫不在意的模樣,扯出一個笑容,無法避免的苦澀,輕輕頷首。
“黎御醫可否隨我去一趟丞相府?”暮翩梧放下手,聲線都比原來輕柔纖細許多,除了眉目間不曾改變的熟悉感,和看著黎子何始終不變的乾淨眼神,再找不出曾經那個小乞丐的半點影子。
黎子何的心緒馬上被拉回現實,淨涼的風吹得神經一擰,站起身問道:“去丞相府,為何?”
暮翩梧垂下眼瞼,雙手推動木製輪椅,隨著“嘎吱”聲,吐出的一句話輕不可聞。
“丞相大人已向皇上請旨,由黎御醫來替我醫治雙腿。”
黎子何忙跟在後面,幫著暮翩梧推動輪椅,黑色髮絲飄在臉上一陣□,她舉手理順長髮,輕輕放在後背,有些猶豫,仍是開口問道:“你……如何進的宮?”鄭穎又是以何理由請御醫來醫治……一個……
“丞相大人收我為義子,今日受皇上召見,皇上憫我雙腿折斷,故恩准黎御醫親自調理。”
暮翩梧輕嘆口氣,話語裡有淡淡的嘲諷,是諷刺鄭穎?還是自嘲?
黎子何不緩不急地推著輪椅,沉默不語。無數個疑問壓在胸口問不出來,他如何會在丞相府?為何鄭穎收他為義子?雲晉言又為何召見他?
秋風陣陣,吹亂剛剛平復的心緒,一如那年冬天,雲都城門呼嘯不止的寒風,吹入骨髓卻再無任何知覺,忍著劇痛支起雙腿,想要跟上前方越走越遠的馬車,想要縮短她與他之間的血路,想要親口對他說,暮翩梧,我……叫季黎……
黎子何閉了閉眼,那個冬天,自己如何熬過的?旁人都說她命大,在雪地裡昏迷兩三個時辰,無人醫看的腿,連續三日的高熱,居然還能再活過來……
可是,她如何能死?從未間斷的噩夢,曾經的笑靨如花,瞬間幻作在眼前一個個滾落的頭顱,曾經的甜言蜜語,突地變作猖狂大笑,曾經的輕聲吟唱,只變成杖刑之聲,一下下敲打在胸口,暮翩梧慘不忍睹的雙腿,即便疼到昏迷仍舊想要睜眼看看自己的表情,雪地裡越來越長的血跡……
即便是在夢裡,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能死。若她死了,誰來報季府滿門之仇?若她死了,誰來替她看看罪魁禍首的下場?若她死了,誰人去找回被扔在城外的暮翩梧?
所以她醒了,拖著重病的身子,在雲都城外找了一個日夜,血色早被新雪掩埋,大風飄起的雪花落了全身,在城外的那片亂葬崗,如行屍走肉般刨開大雪,心心念念,只有一個暮翩梧……
那時候她以為他必死無疑,那樣冷的天,那樣重的傷,在城外三日……
黎子何止住眼眶酸澀,怔怔看著暮翩梧的銀白色發冠,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