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端來一盞茶,奉到他身前,試圖打斷這個話題。
簾幔低垂,夜寒侵人。他飲了茶,又坐了片刻,離了書房去往寢居。
我為他攏帳,鋪榻,更衣,他只是微笑。
這清夜漫漫中,因了他的孤獨此身,觸動我一時溫情。而這一時又是極短。彼此都沒有言語。他覆被臥下,我頓了頓,輕聲退至屏外。
靜了半晌,他似乎已經睡熟了,便退回隔間房內。
次日醒來服侍他起身。管事回稟說府中奴婢家中尚有親人者可遣返,但需經細審方得許可。
管事便把眾人召在庭中,說明事由。眾人一靜,又有了哭聲。
“可以讓你們走了,又都哭什麼呢。”鳳迦異緩步過來,“想清楚了,去留就是你們的事了。”
人群又靜了一靜,漸有窸窣耳語。他轉回書房,不久管事過來,把離府僕婢的名冊遞給他。他接了,但只擱在一邊,並不去看。
“我十歲來的長安,最初在太學學館讀書功課。有一位博士,十分嚴厲。我剛進館時漢文並不好,連千字文都不大熟悉。所以每天在館裡都要被博士責罰。”管事離開後,書房又只剩下我們兩人,忽而聽得他回憶少年之事,便靜靜聽取,笑道,“那郎君那時一定十分狼狽。”
他微笑:“不過後來就好了。”我看他一身絲織軟袍,閒閒倚著書案,唇邊含笑,竟有怔忡。
後來收拾書房,在紙簍裡看到一張揉皺的便箋,端端正正抄了《詩經》裡的一首:
彼澤之陂,有蒲與 。
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蓮。
有美一人,碩大且卷。
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碩大且儼。
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字雖算不得十分好,也清朗有致。最初入目時,心裡驀然一怔。很快又平靜下來。把這皺紙隨同殘墨餘紙一道清理出去。平日並不見他閱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