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垂眼瞄了下,便又將目光對著我。“有些事情,我必須先跟你說清楚。何教授既然介紹你來,我相信你的品德操守應該沒問題。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三樣:安靜、配合度高,以及良好的工作效率。我想你應該做得到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後面兩項是很合理的要求,至於安靜這一點,顯然是主人個別喜好的問題。雖然我算是個活潑健談的人,不過“識相”這兩個字我懂得,還不至於自討沒趣。
“還有,我的臥房不許進入。”他接著又說,“那個地方你不必打掃。另外,打掃琴房時,小心別弄傷了琴,知道嗎?”
我很乖巧地又點了點頭。僱主說什麼照做就是了,也沒什麼難的。
正當我這麼想著時,心裡不知怎地突然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無端地忐忑起來。隨即,我將這種感覺揮開,認為自己不過是有些不適應像他態度這般冷淡、不親切的人罷了。
無可否認地,我對季恩揚確實感到有點失望,怎麼也無法把能彈奏出情感豐沛、情韻動人琴音的他,和眼前這個感覺孤傲又冷漠的男人聯想在一塊。
當然,媒體對於他個性上的評論與描述我是大略知道的。那些記者們說他帶著一身濃厚的藝術家氣質,不愛笑、不擅與人交際,這些評語真的算是客氣的了。私底下可有不少人說他傲慢、冷淡呢,
不過,老實說,我對他也不是很瞭解;或許第一次的印象並不準確,他也許只是剛好情緒不佳而已。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如果沒其它問題的話,你可以走了,明天再開始工作。”將注意事項簡述完畢後,季恩揚對我下起了逐客令。
我趕忙站起身,依然保持著一瞼微笑,像個小媳婦似地躬身而退。
走出大門、進入電梯後,我終於忍不住吐出一口長長的氣,跟著又扯了下自己已然發僵的臉頰。
唉,真要憋死我了!剛才那二十分鐘裡,大概是我這一輩子——截至目前為止——話說得最少、笑得最僵的時候了。
我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得到這份工作算得上幸運嗎?原以為是老天爺給的眷顧,會不會最後卻變成是我的噩夢?
想起方才季恩揚又冷又沉的臭臉,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在這秋老虎肆虐的午後。
“學姐,你的愛慕者又來了。”
晚上,上完小朋友的鋼琴課,我剛回到女子學舍,正要開啟自己寢室的門時,隔房同校不同系的學妹江馨宜探出頭來對我眨眼道。
我眉一皺,手邊的動作停了下來。
對於她口中的“愛慕者”,我當然知道是誰。
李聰淇,和我同年同校的數學系男孩,有著一張憨厚的斯文臉龐,自從上學期末在一次社團活動中聽了我的鋼琴演奏後,便聲稱為我深深著迷的古怪眼鏡男。
我自認長相還不差,但並非那種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女,充其量只能說是清秀佳人一個。何況,臺北漂亮的女孩多的是。
而他之所以會喜歡上我,我認為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怎麼說呢?學音樂的女孩多少會令男生產生一種不切實際的、純美浪漫的遐想。他其實並不瞭解我這個人,促使他喜歡上我的,並非是我這個人,而是我彈奏的音樂,以及他心中想像的那個美好形象。
在他之前,我不是沒有過追求者,那些人追求我的原因大抵也和他相同;不過,最後總是不了了之。追根究柢,只能說真實的我和他們心目中懷想的美好形象有一段差距吧。男人與女人之間總是這樣的,第一眼驚豔的往往會成為錯覺,因為那其中包含了自己投射在對方身上的美好想像;而一旦想像破滅,當初的迷戀也就蕩然無存。
我認為,李聰淇也是如此。
“學姐,他在巷口轉角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等你,還說不見不散喲。”江馨宜帶著欣羨不已的語氣接著又說。
“嗯。”我很平淡地答應了聲,心裡有些不高興他用這種方法強迫人。平常我遇到他總是能躲就躲,可他來這一招我就沒轍。雖然我大可不予理會,但偏偏自己又不夠鐵石心腸,沒辦法當作沒聽到這回事。
似是感覺到我的反應很淡,江馨宜忍不住困惑地問:“學姐,我看那個李聰淇學長人還滿不錯的,為什麼你不喜歡他?”
我聳肩笑了笑。“沒辦法,我和他不來電。”這倒是真的。我這人個性乾脆,喜歡便喜歡,沒感覺也絕不勉強自己,沒有模糊曖昧的地帶。
“可是……他對你那麼痴心,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