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這就是納粹“民族政策”的理論根據。百分之百的猶太人必須*,決不手軟;二分之一的稍遜;至於四分之一的則是處在政策的臨界線上,可以暫時不動;八分之一以下則可以納入人民內部,不以敵我矛盾論處了。我初到柏林的時候,此項政策大概剛進行了第一階段,*還只限於全猶太人和一部分二分之一者,後來就愈演愈烈了。我的房東可能屬於二分之一者,所以能暫時平安。希特勒們這一架特製的天平,能準確到什麼程度,我是門外人,不敢多說。但是,德國人素以科學技術蜚聲天下,天平想必是可靠的了。
至於德國普通老百姓怎樣看待這*猶太人的事件,我初來乍到,不敢亂說。德國人總的來說是很可愛的,很淳樸老實的,他們毫無油滑之氣,有時候看起來甚至有些笨手笨腳,呆頭呆腦。比如說,你到商店裡去買東西,店員有時候要找錢。你買了七十五分尼的東西,付了一馬克。若在中國,店員過去用算盤,今天用計算器,或者乾脆口中唸唸有詞:三五一十五,三六一十八,一口氣說出了應該找的錢數:二十五分尼。德國店員什麼也不用,他先說七十五分尼,把五分尼擺在桌子上,說一聲:八十分尼;然後再擺一個十分尼,說一聲:九十分尼;最後再擺一個十分尼,說一聲:一馬克。於是完了,皆大歡喜。
初抵柏林(3)
我還遇到過一件小事,更能說明德國人的老實忠厚。根據我的日記,這件事情發生在9月17日。我的表壞了,走到大街上一個鐘錶店去修理,約定第二天去拿。可是我初到柏林,在高樓大廈的莽叢中,在車水馬龍的喧鬧中,我彷彿變成了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暈頭轉向,分不出東西南北。第二天,我出去取表的時候,影影綽綽,隱隱約約,記得是這個錶店,邁步走了進去。那個店員老頭,胖胖的身子,戴一副老花鏡,同昨天見的那一個一模一樣。我拿出了發票,遞給他,他就到玻璃櫥裡去找我的表,沒有。老頭有點急了,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從眼鏡上面射出了目光,看著我,說:“你明天再來一趟吧!”我回到家,心裡直唸叨這一件事。第二天又去了,表當然找不到。老頭更急了,額頭上冒出了更多的汗珠,手都有點發抖了。在玻璃櫥裡翻騰了半天,忽然靈光一閃,好像上帝佑護,他仔細看了看發票,說:“這不是我的發票!”我於是也恍然大悟,是我找錯了門。這一件小事我曾寫過一篇散文:《表的喜劇》,收在我的《散文集》裡。
這樣的洋相,我還出過不少次,我只說一次。德國人每天只吃一頓熱餐,這就是中午。晚飯則只吃麵包和香腸、幹乳酪等等,佐之以熱茶。有一天,我到肉食店裡去買了點香腸,準備回家去吃晚飯。晚上,我興致勃勃地泡了一壺紅茶,準備美美地吃上一頓。但是,一咬香腸,覺得不是味,原來裡面的火腿肉全是生的。我大為氣憤,憤憤不平:“德國人竟這樣戲弄外國人,簡直太不像話了,真正豈有此理!”連在夢中,也覺得難嚥下這一口氣去。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那個肉食店裡去,擺出架勢,要大興問罪之師。一位女店員,聽了我的申訴,看了看我手中拿的香腸,起初有點大惑不解,繼而大笑起來。她告訴我說:“在德國,火腿都是生吃的,有時連肉也生吃,而且只有最好最新鮮的肉,才能生吃。”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自己是一個地道的阿木林。
我到德國來,不是專門來吃香腸的,我是來唸書的。要想念好書,必須先學好德語。我在清華學德語,雖然四年得了八個優,其實是張不開嘴的。來到柏林,必須補習德語口語,不再成為啞巴。遠東協會的林德(Linde)和羅哈爾(Rochall)博士熱心協助,帶我到柏林大學的外國學院去,見到校長,他讓我念了幾句德文,認為滿意,就讓我參加柏林大學外國留學生德語班的最高班。從此我就成了柏林大學的學生,天天去上課。教授名叫赫姆(H�hm),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好的外語教員。他發音之清晰,講解之透徹,簡直達到了神妙的程度。在9月20日的日記裡,我寫道:“教授名叫 H�hm,真講得太好了,好到不能說。我是第一次聽德文講書,然而沒有一句不能懂,並不是我的聽的能力大,只是他說得太清楚了。”可見我當時的感受。我上課時,總和喬冠華在一起。我們每天乘城內火車到大學去上課,樂此不疲。
說到喬冠華,我要講一講我同他的關係,以及同其他中國留學生中我的熟人的關係,也談一談一般中國學生的情況。我同喬是清華同學,他是哲學系,比我高兩級。在校時,他經常腋下夾一冊又厚又大的德文版黑格爾全集,昂首闊步,旁若無人,徜徉於清華園中。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