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
老同學把我們先帶到康德大街彼得公寓,把行李安頓好,又帶我們到中國飯店去吃飯。當時柏林的中國飯館不是很多,據說只有三家。飯菜還可以,只是價錢太貴。除了大飯店以外,還有一家可以包飯的小館子。男主人是中國北方人,女主人則是義大利人,兩個人的德國話都非常蹩腳。只是服務極為熱情周到,能蒸又白又大的中國饅頭,菜也炒得很好,價錢又不太貴。所以中國留學生都趨之若鶩,生意非常好。我們初到的幾個人卻饒有興趣地探討另一個問題:店主夫婦二人怎樣交流思想呢?都不懂彼此的語言,難道他們都是我上面提到的那一位國民黨政府駐義大利大使的信徒,只使用“這個”一個詞兒,就能涵蓋宇宙、包羅天地嗎?
這樣的事確實與我們無關,不去管它也罷。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一間房子。德國人是非常務實而又簡樸的人民。他們不管是幹什麼的,一般說來,房子都十分寬敞,有臥室、起居室、客廳、廚房、廁所,有的還有一間客房。在這些房間之外,如果還有餘房,則往往出租給外地的或外國的大學生,連待遇優厚的大學教授也不例外。出租的方式非常奇特,不是出租空房間,而是出租房間裡的一切東西,桌椅沙發不在話下,連床上的被褥也包括在裡面,租賃者不需要帶任何行李,面巾、浴巾等等,都不需要。房間裡的所有的服務工作,鋪床疊被,給地板掃除打蠟,都由女主人包辦。房客的皮鞋,睡覺前脫下來,放在房門外面,第二天一起床,女主人已經把鞋擦得閃光鋥亮了。這些工作,教授夫人都要親自下手,她們絲毫也沒有什麼下賤的感覺。德國人之愛清潔,聞名天下。女主人每天一個上午都在忙忙叨叨,擦這擦那,自己屋子裡面不必說了,連外面的樓道,都天天打蠟;樓外的人行道,不但打掃,而且打上肥皂來洗刷。室內室外,樓內樓外,任何地方,都是潔無纖塵。
清華老同學汪殿華和他的德國夫人,在夏洛滕堡區的魏瑪大街,為我們找到了一間房子,房東名叫羅斯瑙(Rosenau),看長相是一個猶太人。一提到找房子,人們往往會想到老舍早期的幾部長篇小說中講到中國人在英國倫敦找房子的情況,那是非常困難的。如果出租招貼上沒有明說可以租給中國人,你就別去問,否則一定會碰釘子。在德國則沒有這種情況,在柏林,你可以租到任何房子,只有少數過去中國學生住過的房子是例外。在這裡你會受到白眼,遭到閉門羹。箇中原因,一想便知,用不著我來囉嗦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初抵柏林(2)
說到猶太人,我必須講一講當時猶太人在德國的處境,順便講一講法西斯統治的情況。法西斯頭子希特勒於1933年上臺。我是1935年到德國的,我一直看到他惡貫滿盈,自殺身亡,幾乎與他的政權相始終。對德國法西斯政權,我是目擊者,是有點發言權的。我初到的時候,柏林的納粹味還不算太濃,當然已經有了一點。希特勒的相片到處懸掛,卐字旗也隨處可見。人們見面時,不像以前那樣說一聲“早安!”“日安!”“晚安!”等等,分手時也不說“再見!”而是右手一舉,喊一聲“希特勒萬歲!”便能表示一切。我們中國學生,不管在什麼地方,到飯館去吃飯,進商店去買東西,總是一仍舊慣,說我們的“早安!”等等,出門時說“再見!”有的德國人,看我們是外國人,也用舊方式向我們表示敬意。但是,大多數人仍然喊他們的“萬歲!”我們各行其是,互不干擾,並沒有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情。根據法西斯聖經:希特勒《我的奮鬥》,猶太人和中國人都被列為劣等民族,是人類文化的破壞者,而金黃頭髮的“北方人”,則被法西斯認為是優秀民族,是人類文化的創造者。可惜的是,據個別人偷偷地告訴我,希特勒自己那一副尊容,他那滿頭的黑紅相間的頭髮,一點也不“北方”,成為極大的諷刺。不管怎樣,中國人在法西斯眼中,反正是劣等民族,同猶太人成為難兄難弟。
在這裡,需要講一點歐洲歷史。歐洲許多國家仇視猶太人,由來久矣。有莎士比亞的名劇《威尼斯商人》可以為證。在中世紀,歐洲一些國家就發生過大規模屠殺猶太人的慘劇。在這方面,希特勒只是繼承過去的衣缽,他並沒有什麼發明創造。如果有的話,那就是,他對猶太人進行了“科學的”定性分析。在他那一架政治化學天平上,他能夠確定猶太人的“猶太性”,計有百分之百的猶太人,也就是,祖父母和父母雙方都是猶太人;二分之一猶太人,就是父母雙方一方為猶太人;四分之一猶太人,就是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一方為猶太人,其餘都是德國人;八分之一等等依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