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他身旁走過時,他恭敬地衝我見禮,“夫人安好?”
“將軍勤苦,乃我大漢之福。”我虛扶一把,喧囂的周圍,將我兩人淹沒。
“此乃臣之本份。”
我點點頭,轉身走回劉徹身後,與軍將拉開距離。
兩日休整過後,一場盛大的慶功宴如期舉行。
這一次,文武百官,皆列席出場。
鐘鳴鼎食,燕樂飄飄,可謂普天同慶。
整個未央宮都為這浩大的勝利,而沸騰。
席間觥籌交錯,恭祝讚美之言,此起彼伏。
我坐在劉徹身旁,始終保持著端莊的笑,應對自如。
宴至□,劉徹當著百官之面,將霍去病喚至近前,遂朗聲笑道,“驃騎將軍立下汗馬功勞,雖賜千萬金難表嘉獎。”
“臣不敢獨受軍功,此乃三軍將士、黃沙埋去的千萬英魂共同立下的功勞。”
“驃騎將軍的胸懷,令老臣佩服,以酒言敬。”李蔡高舉酒樽,對霍去病對酌一杯。
“驃騎將軍所言甚是,若沒有全軍上下將士的齊心抗敵,便不會有今日勝局。”衛青如是開口,我才發現,這是他回京至今,說過的第一句話。
“宣朕旨意,所有參戰士兵,按軍級行賞,戰死者,賜十金撫卹家眷,立碑記刻,傷殘者,賜十金及一畝良頃,以示昭彰。”
“陛下聖明!”
“大漢福祉!”
頌德完畢,劉徹遂道,“驃騎將軍功勳卓著,加封萬戶侯,二千田頃,賜宅邸一方。”
霍去病微笑著搖頭,緩緩起身,環顧大殿,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人。
兩千年的時光,在那一刻定格,大漠的狂沙漫卷而過,捲過未央宮闕的黑白城牆。
聲音清朗,不夾一絲塵垢,卻字字千金,他只道出八個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霎時間,高遠的宮殿寂靜無聲。眾臣的臉上都隱去了喜色,一幕幕閃過,到最後,本是慶功的宴會,卻變成激憤群臣的盟誓。
文臣武將,皆退席頓酒,這八個字引起的共鳴,激起千層浪湧。
劉徹沉思良久,忽然仰頭道,“古以憂患而定平,又以安樂而敗喪!我強漢雖得勝,卻萬不可居安,將軍此話,乃點悟國人之悲謁,為平定萬世之良言!”
宴會便在這樣悲壯而沉重的氣氛中結束了。
我心潮澎湃,久久難復。
此戰之後,西漢初期的高密度對匈作戰劃上了暫時的頓號。
人民休養生息,百業待興。
平靜的年歲,卻最是多事之秋。
元狩四年秋,平陽公主嫁於衛青,平陽府遂改為大將軍府。
這場婚禮簡單而隆重,沒有十里紅綢,沒有百官朝賀。
到場不過三十餘人,多是交往甚密的故友,便像是尋常家宴一般。
紅色與黑色交織的喜服,莊重古典,今日的衛青格外英俊挺拔,可臉上仍是無一絲波瀾。
我看著他敬酒,拜謁,面聖,行禮。
到底該怎樣的冷靜而清醒的男人,能在大婚當日仍保持著如水的靜默。
不卑不亢,寵辱不驚。
而我亦突然想要得知,在衛青的生命裡,是不是也有一個女子,柔腸婉轉,紅顏相伴?
這一切,不得而知,平陽公主火紅的喜服,在這熱鬧的婚宴上,有種別樣的淒涼。
她的身份,註定了得不到衛青的愛。
我觀禮之時,腦海裡卻不停浮現出當日湖邊,衛青所說的那句話,
“在衛青心中,未有能與大破匈奴相提並論之事。”
這場政治婚姻,誰又會計較有多少真心在裡面?
劉徹需要,皇室需要,衛家需要,便足夠了。
平陽公主得到心儀之人,衛青更得天子信賴,各取所需。
酒過三巡,我覺得臉頰發燙,欲起身到外面透氣。
沿著迴廊,不知不覺,便走上了通往青雪居的那條小徑。
兩旁的柳樹高了些許,梅苑的方向,隱隱有絲竹之音傳來。
我盯著遠處的木門,卻看到梅花樹下那條熟悉的身影。
好似時光倒流,重新回到了五年前的初春,梅花樹影幢幢,攪碎紛亂的記憶。
那年那月開的桃花,人面卻已非。
我緩緩走過去,霍去病便在樹下坐著,倚靠著樹幹,彷彿任何人也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