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已是油盡燈枯。
將人送回相府,他又派去了幾名太醫,整個過程忙碌了將近一個時辰。
當我看著步攆遠去,心中鬱郁不能平復,他的臨終遺言竟是託付於我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禍水”,世事無常。
因果緣法,一切皆是虛妄。
麒麟閣中只剩下我們倆人,銅燭搖曳,劉徹斜在軟榻上,手中握著兩方竹簡,靜靜地闔上雙眼。
良久,他似是感嘆,“公孫弘之後,再無《公羊春秋》。”
我走到他身旁,將桌案上的幾卷書簡合上,最後一本卷軸中,是半篇未完的書目。
“當年董仲舒去,仍有公孫弘,辦太學、設五經博士。朕還記得,朝中老臣多反對,只有他們二人全力相輔。到如今,人去矣,萬事空。”
他揉著眉心,半靠在桌案上,玄色薄衫垂落下來。穿過悠悠歲月,我彷彿看到了那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君王,躊躇滿志,指點江山。
物是人非事事休,回望來路時,才發現已經那麼長。
我見他疲態盡顯,便準備喚侍女進來服侍,剛站起身,卻被他叫住。
“公孫臨走前,如何交待?”
“朝中李蔡可為相,朱買臣可用。”我正色道。
“沒料到,公孫最後一句話竟是對你說的。”劉徹目光投向別處。
“那晚,”我斂了情緒道,“是你執意不肯殺我?”
“是。”他利落地應道。
“我想知道原因。”我鼓起勇氣道。
“沒有原因,當時不想殺你,僅此而已。”他輕描淡寫道,彷彿說著不相關的事情。
“有人引我過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若有下次,朕絕不會留情。”
“此事不準讓第三者知曉,今晚你夜闖椒房已是不妥。”他叫住我。
“若不是看他堅持不住,陛下認為臣妾會願意去?”我俯身拜過。
“朕是擔心你,你可明白?”
“臣妾先行告退。”箇中滋味難以言表,攏了攏衣衫,不回頭地走回昭曄閣,劉徹沒有跟來,他整晚都待在那裡。
三日後,丞相公孫弘病轂,年八十,李蔡接任丞相,朱買臣任丞相長史。
後來我才知道,李蔡便是那日在曲臺殿外,和我對詩桃夭的男子。
後來我才知道,李蔡是李廣的堂弟,從文帝時起就頗有政才,文能出奇策,武能斬匈奴。
李廣一脈,衛氏一脈,獨佔漢家江山大半好物華。
四月初,芳菲盡,隨著第一次河西大戰落下帷幕,我的承明殿禁足之期已滿,漢軍駐守河西郡,入夏再戰。
深宮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年。
生活似乎陷入停滯,一切都在向前,獨我留在起點。
鳳棲梧落滿灰塵,我再也沒有興致去撥弄,翡翠玉色蒙了黯淡,我很久未曾梳妝。
案几下的玉華膏,想來也沒有再塗的必要,因為劉徹已然久未留宿猗蘭殿。
我從不過問他去了何處,若是他來,便只是淡淡的詢問,客套的迴避。
猗蘭殿的封賞愈加厚重,猗蘭殿的宮餉愈加豐盛,又是何必?
誰欠了誰,誰又離不開誰?情字種種,皆無從算起。
初入宮時,我會用滿心的憤恨去抵抗、去救贖,可如今,我連恨得力氣也沒有了。
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這樣,也好。
不知覺,便到了寒食節,這一日宮中禁火,只吃冷食。
自上古時期,已有了寒食節的雛形,混沌初開,文明尚未萌芽,火是一種聖神的存在。
人們離不開火,又往往受災於火,便有了每年一次的祀火之靈,除舊火迎新火,謂之禁火節。
延至春秋時期,為紀念給晉文公割股充飢的名士介子推,遂改為寒食節。
百家禁火,謂為寒食,寒食之後,清明遂至。
“寒食節…歲寒而春至,春暖不知秋。”我倚在窗前,喃喃低語。
南陵為我披上一件外衫,“長秋殿祭祀之宴隆重熱鬧,美人要不要去散散心?”
我搖頭道,“不必了,哪裡也不想去。”
“您整日悶在殿中,不知陛下有多麼心疼。”
“錦衣玉食,有什麼可心疼的?”
“那奴婢陪您到殿外散散心吧。”南陵輕聲問道。
“也好。”
桃花將謝,卷落一地殘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