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劍東家,劍東夫婦和朋友在打牌,我在牌桌邊看了一回,只覺坐立不安,心裡滿滿的,想要嘯歌,想要說話,連那電燈兒都要笑我的。
我常時一個月裡總回上海一次,住上八九天,晨出夜歸只看張愛玲,兩人伴在房裡,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連同道出去遊玩都不想,亦且沒有工夫。舊戲裡申桂生可以無年無月的伴在志貞尼姑房裡,連沒有想到蜜月旅月,看來竟是真的。
我們兩人在一起時,只是說話說不完。在愛玲面前,我想說些什麼都像生手拉胡琴,辛苦吃力,仍道不著正字眼,絲竹之音亦變為金石之聲,自己著實懊惱煩亂,每每說了又改,改了又悔。但愛玲喜歡這種刺激,像聽山西梆子似地把腦髓都要砸出來,而且聽我說話,隨處都有我的人,不管是說的什麼,愛玲亦覺得好像“攀條摘香花,言是歡氣息”。
愛玲種種使我不習慣。她從來不悲天憫人,不同情誰,慈悲佈施她全無,她的世界裡是沒有一個誇張的,亦沒有一個委屈的。她非常自私,臨事心狠手辣。她的自私是一個人在佳節良辰上了大場面,自己的存在分外分明。她的心狠手辣是因她一點委屈受不得。她卻又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