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好的藥汁被盛在白色的瓷碗中由若水端了過來,這時,孫思邈也從淺寐中醒來,回到了太子的床榻前,見太子妃正要接過藥碗,便說:“就由我徒兒來吧,太子妃,您也該去休息了。”
未晞確實感到腳下有些輕飄飄的,來到承乾的身邊站立了一會兒,便也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孫思邈對著看似睡著的承乾說道:“殿下,請先起來服藥吧。”
承乾睜開眼,目光銳似利刃,“孫先生怎麼知道我醒著?”
孫思邈輕笑道:“殿下,我行醫大半生了,對病人自然最是瞭解。藥若是涼了,這藥性也就要減去一半了。”
若水垂下眼瞼,小心的將一小勺藥送入承乾的口中,煎藥的時候,她有嘗過,明白這湯藥苦得令人作嘔,可如今她的兒子卻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這樣,一勺一勺地將瓷碗的湯藥喝盡,已經有多久了,她發現自己的兒子,女兒在不經意間完全變成了她所不認識的陌生人,那青雀呢?還有那一雙幼子幼女,思念宛如刀割一樣,在這一刻令自己痛徹心肺,淚水無聲地淌了下來,在孫思邈沉重的嘆息聲中,她迅速地起身,擱下藥碗,離開了這間幾乎自己窒息的內室。
“孫先生,那位姑娘真的是你的徒兒麼?”承乾的鼻尖久久縈繞著那熟悉的清香,真的是孃親的味道,不由自主地令自己放鬆下來。
孫思邈避而不答道,“我這大徒兒的心腸最軟,一見到稍稍嚴重些的病人就會哭得不能自已,讓殿下見笑了。”
承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一下子輕鬆道:“我想讓這位姑娘繼續留在東宮,不知孫先生可願割愛?”
“割愛?”孫思邈似乎沒有聽懂道,“這世間眾人皆有來去的自由,只要她同意,太子無需問我,便可將其留下,如她不願,即使我同意,也還是無法強留。”
承乾淡淡一笑,閉目假寐起來。
若水只知道自己一時間情緒失控地跑了出來,應該是出了東宮,這裡是……
天已經透亮了,遠遠的,她一眼便看見了武德殿的影子,幽深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過去的悲哀,環顧了一下週圍,不知是不是因為天子幾乎將前朝和後宮都搬去夏宮的緣故,四周靜悄悄的,都不見什麼人影。
若水緩緩地走在清晨的太極宮中,自己的經歷再加上長孫的回憶,宮巷,殿宇,原本應該是熟悉的,可此時卻顯得異常的陌生。這偌大的皇宮中彷彿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身影,孤寂,悵然,還有一些說不清的滋味油然而生。
前面就是兩儀殿了,若水止住了腳步,抬頭望去,一樣的莊重,肅穆,那個人就是在那裡與他的大臣們商議著天下的大事,在那裡與在太極殿中一樣,端坐著一個流傳千古的賢明之主,在那裡,他交給了他的子孫一個偉大繁盛的王朝。
繞過了兩儀殿,四年了,她終於又回到了這裡,命運開始與結束的地方,若水沒有和任何說過,其實她是不喜歡立政殿的。從貞觀二年的沉痛與放棄到貞觀十年的無奈與絕望,儘管這裡有過歡笑,有過溫馨,甚至有過愛戀的纏綿,可有的時候,人卻不得不承認,從某種程度而言,結果才真正決定了命運的喜怒哀樂,決定了人生的基調。
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奇怪的是大門並沒有上鎖,直到很久以後,若水還是沒有明白那一刻將門推開的那人究竟是她還是長孫,又或許是她們,因為在之後的年歲中,她再也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形,腦子與身體宛若分離了一下,絲毫沒有理會心中要自己趕緊離開的叫囂,她伸出手,開啟了門,沒有想象中的腐舊的味道,空無一人的宮殿中卻奇怪的乾淨,整潔,甚至就好像時間從來沒有流逝過一樣,和四年前一模一樣的擺設與氣息。
心中就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牽引住了一樣,她繼續緩緩地走入內殿,來到了自己的內室面前,推開第二扇門,她怔忡地被定在了門口,目光怔怔地掃過每一件物品,最後停在了放著半杯茶水,幾本書卷的案几上,完全沒有被改變過,她甚至覺得有人有意在這裡擺弄出一個從未改變過的假象來。心頭不由竄起一陣無名之火,除了他,還會有誰有這個權利來做出這些樣子來,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這個時候的若水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敏銳,所以當她覺得頭似乎有些昏沉沉的時候,香鼎中的燃香已經靜靜地燒了許久了。
門又重新被推開,一個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緩緩的半跪在若水的身旁,拿出案几邊上的一盆清水與絲帕,他伸出手輕輕擦拭著若水的臉龐,眼中閃過的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震撼,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