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願送師妹到了婆家——也完成了,於是意倦神怠,神經鬆弛了下來。漸漸,商玉琪聽到身邊傳出了均勻的、安詳的鼾聲。
商玉琪呢?卻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眠。在這半天的時間裡,他在感情上經歷了一番有生以來從未經歷過的挫折和變遷。他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果然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有西子王嬙之姿,加上懷有一身驚人的本領,初出茅廬居然在風陵渡力敵數員強悍的暴徒,這樣的女性可稱得上是一位剛柔相濟的巾幗英雄。他有一種無比滿足的愉悅。
商玉琪痛苦地惋惜,岳父到了垂暮之年還不得善終,自己已無法對他老人家盡半子之孝,愧對他的在天之靈。現在唯一能補救的,是自己應責無旁貸地承擔起尋訪仇家、早日為岳父報仇雪恨的責任。在酒筵上,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快人腦臆的憧憬:小夫妻倆掛劍相偕,走遍了天涯海角,戰勝了一個個險惡,終於手刃仇人。在紅燭高照的夜晚,妻子以感激的心情,溫柔地依偎在自己的身邊,含羞含嬌,盡脫了僕僕風塵,依然是淡掃娥眉!現在,柳蔭崖的詳盡敘述,迫使他離開了縹緲的幻想世界,回過頭來面對嚴酷的現實。難道岳父的仇家真會是此公嗎?為什麼也是一個六旬開外的紫臉老者?為什麼也養著一隻禿鷲?為什麼也使一柄鯊鮫鐵骨扇?那容貌,那神態,那功力……剛才柳蔭崖在講述時,商玉琪曾對一些至關緊要的細節神經質地問了好幾遍,因為柳蔭崖絕不可能想到商玉琪的心思,不僅沒戒心,不懷疑,反以為他問得如此詳細的目的是為了有助於往後尋仇,否則早已露出了馬腳。商玉琪憂心切切地恩忖著,天下真會有這般巧的事兒嗎?但願不是他!不過萬一真是此公,那自己又該怎麼辦呢?一邊是岳父、未婚妻,一邊是父親的救命恩人、金蘭兄弟,而這兩者之間,又是無法調和的殺父大仇,根本不可能找到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呀!
商玉琪惴惴不安地擔心的“此公”,是何許人也?此人姓林名霄漢,江湖人稱“紫面金羅漢”。他使一柄獨門武器——鯊鮫鐵骨扇,還養著一頭兇猛無比的鷹鷙,能指揮自如地成為他不可多得的幹練助手。那麼商玉琪和此人是怎麼認識的呢?這裡又有一段故事——-。
十年前,太湖俠隱商子和入川訪友,在回來的路上,被仇人花頭太歲馬龍的手下人盯咬住了。這馬龍是當年獨佔寧波碼頭的一霸,用殘酷的手段欺壓盤剝飢寒交迫的賣苦力的腳伕。馬龍對腳伕幹活有個規矩,七天一結賬,凡是不能勝任掮包的,工錢就拿不到。這個規矩的陰謀就在於到了結賬的那一天,他手下的夥計用重手法給上包,使份量平空加重一倍,腳伕自然承受不住了,肩包摔落在地,那麼前六天的工錢就一概拿不到了。在這種陰損壞的詭計下,有幾個腳伕能受得了的呢?可憐他們一個個被折磨得腰傷的腰傷,吐血的吐血,有冤沒處伸,敢怒而不敢言。商子和恰巧路過此間,那時節他正當盛年,血氣方剛,扶弱抑強、除暴安良的俠義之心油然而起,他決定要儆戒馬龍一番。於是商子和喬裝改扮成窮漢,來到了馬記腳行。管事的見他腰圓膀粗,孔武有力,像是個賣力氣的人,就把他留了下來,但條件就是那個老規矩。商子和不露聲色地埋頭幹了六天,他和賣苦力的哥兒們也廝混熟了,進一步瞭解到他們的甘苦,更燃起了他對馬龍所作所為的憤恨。
第七天,按規矩要結賬的一天到了,夥計在替商子和肩頭上鹽包時,以重手法壓了三大包。商子和心裡暗想,果然厲害!他故意把腰往下一彎,夥計們以為他要倒下去了,心裡可樂了,不料商子和身子像有彈性的弓弦,刷地一下挺得筆直,而且比剛才更加精神。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跳板,走到正中,使了個千斤墜,只聽腳下“咔嚓”一響,厚厚的一塊跳板竟斷裂了,而他自己早已躍登上岸,三包鹽依然直立在他的肩膀上。管事的也鬧不清是怎麼一回事,還以為是那塊跳板陳舊發黴了,馬上吩咐去換來了一塊跳板。但當商子和掮了三包鹽重新走到上面時,“咔嚓”一聲,照樣地斷裂了。第三次他們換來了一塊特殊的跳板,但經不住商子和兩腳用力地一蹬,一陣爆裂的聲響,仍舊是不頂事。如此一連毀了三塊跳板,管事和夥計們都傻了眼,知道碰上了難惹的腳色,連忙派人去通報馬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喊:“馬當家到!”只見馬龍帶了他的所謂“馬家四庭柱”急衝衝地趕到了。
那馬龍倒也生得五大三粗,身上肌肉爆起,看來孔武有力。他細細地把商子和上下週身打量了再打量,明知對方是有意來尋釁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決定先禮後兵。
他對商子和拱了拱手,說道:“廟門前迎來了燒香客,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