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
她微微側頭,看向一方矮樹叢。
那叢樹後,是一堵封閉的花牆,跨過花牆,是那座承載她記憶的宮殿。
孟扶搖久久立著,想起那晚突然發現這座宮室的經過,突然若有所悟,道:“長孫無極,那晚後來引我們到那廢宮去的黑影,是你安排的人吧?”
長孫無極在她身後點頭,道:“是。”
孟扶搖笑一笑,心道他是想看自己記起多少吧?然而後來他要拉自己走……長孫無極一生決斷,在這件事上,卻也是個矛盾人呢。
她嘆息一聲,突然撥開樹叢,走了進去。
長孫無極隨後跟入,宗越卻僵在了樹叢前。
長孫無極回頭看他一眼,突然道:“有些事,捂久了反而會成為疽癰,是剜瘡根治,還是讓它爛毒入心,你自己選。”
宗越微微閉眼,無聲掠過樹叢。
孟扶搖已經跨過花牆,推開宮門,走過滿地塵灰,塵灰上還有腳印,是那天她和長孫無極夜探時留下的。
最後的腳印在耳房的窗下,在那裡,她一眼瞥見那櫃子,便自動封閉了記憶。
孟扶搖輕輕走過去,腳印和前些日子的印子重合,她平靜的在窗前站了站,然後繞過窗子,推門走了進去。
第一眼,看見帳幔後的櫃子。
黑色的,陳舊的,經過十四年光陰落滿塵灰的。
櫃子半掩在帳幔後,和老路第二幅畫畫的一模一樣。
孟扶搖在櫃子前蹲下來,那櫃子上的鎖已經沒有了,櫃子門半開著,上端有一道劈裂的縫,裡面還有些發黑的棉絮和碎布,被老鼠們做了窩,散發出一陣難以忍受的臭味。
長孫無極突然扭過頭去。
宗越靠著門框,那門實在很髒,全是灰和蛛網,他卻好像一點都沒覺察,整個人沉在灰黃色的光影裡,斑駁而模糊。
孟扶搖突然無聲無息,鑽進了櫃子。
她鑽進櫃子,縮骨縮成孩子大小,將櫃子門輕輕合攏,然後從櫃子那道劈裂的縫的上端,露出一雙眼晴向外看。
她看向那張床。
長孫無極晃了晃,身子一傾,上前一步似乎想拉她出來,但是手伸到一半便止住,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無聲而僵硬的落下來。
宗越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青,靠著門框,似乎要將一身的重量都交給那已經搖搖欲墜的門。
孟扶搖看向那張床。
那裡點著油燈,飄飄搖搖。
……她在櫃子裡等娘,老路已經走開,他剛剛摸她的時候,她突然想起她今天可以動,於是趴下去狠狠咬了那手指一口,老路嚎叫一聲,跳開去找藥和布包紮了。
然後便聽見嘈雜的人聲,一大隊人突然衝了進來,窗下門前都站滿了人,無數雙腳在她面前走來走去,隨即都靜了靜,接著有人環佩叮噹,姍姍而來。
金紅色的華貴裙裾在青磚地面上拂過,似乎怕地面弄髒了那長長裙裾,有兩個侍女彎身牽著裙裾一路跟隨著走。
那裙子在櫃子前停了停,她縮了縮,以為今天要被第三次開啟櫃子,那裙子的主人卻冷哼一聲,過去了。
隨即她聽見一個有些尖利的女聲,道:“把許宛那賤人帶上來!”
她驚惶的睜大眼睛,聽見嗚咽聲掙扎聲,似乎人的嘴被堵住,那聲音她自然熟悉,這一世夜夜陪她說話的娘,哪怕哼一哼她也辨的清。
她卻看不見她的腳,那些布鞋走來走去,都是太監的鞋子。接著又聽見人體重重摜上床的聲音,那尖利女聲道:“扒光這個賤人,讓本宮看看她用什麼身子狐媚陛下!”
布料哧哧撕裂的聲音,她閉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
空氣中突然又瀰漫了熱氣,有人叮叮噹噹搬了水桶過來,是熱水,還有些細微的鐵器碰撞之聲。
“就是這樣的身子?”那女聲慢慢笑了笑,“紅顏骷髏,美人白骨,如今給你把這皮相脫乾淨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狐媚陛下?”
“嘩啦!”
熱水潑出的聲音,彷彿潑在她心上,她顫了顫,那麼熱中覺得巨大的寒冷,床上嗚嗚掙扎之聲越發撲騰的劇烈,那女聲卻在笑,道,“塞口布拿開,我要聽聽這賤蹄子的呻吟,和在床上是不是一樣?”
布一拿來,許宛的慘叫聲便火山般的噴發出來,淒厲得整個宮室都似乎震了震。
“梳!給我梳!”那女聲狠狠道,“讓這個不知羞恥勾引陛下的賤人,好好看看她自己的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