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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叫起來:“不要我吃飯了哇?罪不至此嘛!”
兩個乾脆放了碗,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場,才又點燈,高高興興吃完這頓飯。
楊忠貴從柳明琴房裡出來問童童:“她們三個睡一張床怕有點擠喲?”
童童說:“是不是我兩個睡柳明琴那間,她們三個睡這邊,一個一張床?”
柳明琴說:“就是這個意思。”坐在楊忠貴床上說:“童童,你要拿啥子,快點拿出去。我要睡了。”
童童指給老九、小妹看:“這是我的。那是瑞珀的。隨你們睡哪張。”
小妹一屁股坐在童童床上說:“我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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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過去一摸,說:“我才不睡這張哩!膩手!我兩個睡。”
童童給她們把熱水提到豬圈裡。自己拿了本書在柳明琴房裡看。聽到她們洗了澡,嘰裡咕嚕說了陣話,以為她們要睡了,剛想去關大門,老九來說:“童童,出來一下。”
童童曉得,關鍵時刻到了。見小妹站在敞壩邊大蜂包梨樹下。黑暗中雙目炯炯。纖細的身姿不安地扭動著。福狼在她腳邊,警惕地注視著後邊的叢林。
老九說:“小妹找你有事。”輕輕地推了他一把。自己返身進屋。
童童慢慢地走近小妹,柔聲說:“半夜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就要現在說!”小妹撒嬌說:“我說了要你大吃一驚的,是不是?”
童童承認說:“有點吃驚,不過沒有‘大吃’。”
“反正你沒想到!”她有點失望,急急地說:“你的問題,我想好了。答對了,你再也不準不理人家了嚯!”
童童不置可否地望著她,不答話。她等了等,失望地後退兩步,背靠梨樹無聲地哭了。
童童心一軟,近前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小妹,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喜歡你。我是不想拖累你。你來親眼看見了,我們是啥條件。跟你們比起來,天壤之別!就算我們結了婚,農民沒星期天,是你來還是我去?要是你來,爬白巖溝,上下幾十裡,來去走一天。晴天還好點,颳風打雷,下雨下雪,你受得了嗎?要是我去,還幹不幹活路?我們一個勞動日幾分錢。我一個男子漢你來養活?你的同事咋個看你?你受得了我受不了!小妹,我就像那黑黢黢的紅苕漿漿,你沾上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不!”小妹一下子撲過來,緊摟住童童:“你不是黑黢黢的紅苕漿漿!我想清楚了。我愛你!你是我命中註定的愛人。我從懂事起,做夢就是你!”她指划著四周,激動地說:“這裡青山綠水,世外桃源。我們先不要孩子。我把工資存起來,修瓦房,打三合土敞壩。這裡栽玫瑰,這裡栽菊花,這裡栽臘梅,這梨樹上吊個鞦韆。這邊立個葡萄架,底下放石桌石凳。周圍全栽桃子樹,我們這裡就是真正的桃花源。我們就在這裡喝茶看書、打牌下棋、唱歌跳舞!”轉身抱著童童,幽幽地說:“童童,你不要氣我了嘛!”抬起溼漉漉的桃花眼,切盼深情地望著童童。
童童閉上眼睛,不敢正視她那攝人心魄的目光,痛苦地搖搖頭。小妹眼淚滾滾而下,哭著說:“我不相信你們就永遠這樣子!”
童童說:“再有變化也是二三十年以後的事了。那時我們就算沒死,也該老了!”
小妹憤憤地說:“我曉得,這些都是藉口!有人跟我說過,男人最怕什麼。”她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跟所有的男人一樣,是怕我一個人在外邊花花世界對不起你,我保證……”
童童一把矇住她的嘴巴,哽咽著說:“小妹,不說了!這裡不是世外桃源。沒有世外桃源!我不值得你愛!”輕輕掰開小妹緊抱的雙手,在她額上輕輕地一吻,撒腿跑回屋裡,對燈下靜坐的老九說:“去陪陪她。”把跟進來的福狼趕出去,關上房間門,坐在牛肋巴窗前,頭昏腦脹,神志麻木地聽著小妹傷心地哭喊,老九輕柔的勸慰。嗚嗚咽咽,呢呢噥噥,時高時低,時緊時緩,從屋外到屋內,從深夜到雞鳴,直到童童疲睏之至,不知不覺伏在桌上,朦朧睡去,也未停息。等童童清醒過來,已是紅日高照。手臉裸露處,密密麻麻,滿是蚊子咬的疙瘩,奇癢奇痛。屋裡空無一人。跑到敞壩打望,惟有日照空山,松風貫耳。梨樹下,敞壩邊,寂寂然也。昨晚的悲喜言笑,無跡可尋。恍若一夢。只有福狼蹲在門邊,不解地望著他。
回到自己房裡,見床上收拾得整齊乾淨。枕頭上放著一個無字信封。應該是老九帶來的瑞琥的信了。抽出信箋,果然:
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