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猛得被這安靜嚇醒。
原來,元元要開口唱歌了。
元元將火紅的披風甩給隨行的琴童,倏地旋轉身體之後便盤腿坐在庭院正中,身形翩若鴻鵠。她將琴橫搭於膝上,信手一撥,琴絃發出錚錚聲響,如金玉相擊。繼而按弦抬頭,眸中目光流傳向四周掃去,淺淺地露出一抹微笑。眾人以為她有話要說,便都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卻在此時,元元突然撥動琴絃,一段高昂慷慨的調子拔地而起,猶如一支寒光雪亮的匕首直刺入人的胸口。緊接著,便是一派風起長河,立馬孤峰的氣象撲面而來。元元聲音自胸腔中迸發而出,由低而高,一聲高過一聲唱到:
“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吐氣思經綸。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入門不拜騁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傍投壺多玉女,三時大笑開電光。倏爍晦冥起風雨,閶闔九門不可通。以額扣關閽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猰貐磨牙競人肉,騶虞不折生草莖。 手接飛猱搏雕虎,側足焦原未言苦。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吳楚弄兵無劇孟,亞夫咍爾為徒勞。梁甫吟,梁甫吟,聲正悲。 張公兩龍劍,神物合有時。風雲感會起屠釣,大人山兒屼當安之……”【1】
這歌元元從來就沒有唱過,一時之間,竟是把場中眾人都震懾住了。按理說,這歌該是唱給皇帝那老太太的聽的,絕不該在人家的婚禮上唱出來煞風景。然而不論元元的琴,元元的歌聲,還是元元所唱的詞,任何一樣拿出來都可以牽動人的心腸。現在,這三樣完美的糅合在一起,以至於賓客們都沉浸於她所營造的世界並潸然淚下。這就是所謂的傷心人別有懷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梁父吟。趙瑟的婚禮算是徹底讓元元給攪局了,儘管這個時候還沒人意識到這一點。
當時,趙瑟也在熱淚盈眶。之後,她在元元的歌聲中反覆咀嚼唱詞的時候,一種愈來愈不安的感覺籠罩住她。並非趙瑟反應過來這是元元在攪她的局,這時候,趙瑟根本沒工夫想這些,更沒功夫抱怨什麼——元元啊元元,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幹嘛老和我過不去?
趙瑟只是覺得元元的唱詞自己熟悉非常。是的,這首歌元元從來沒唱過,趙瑟本人也從來沒在任何時候看見過。這都可以確定。但是,這曲中之詞的風度與意氣,每一句的低沉與昂揚,甚至於每一個字用在那裡,趙瑟都覺得熟悉。就像是原本她也會背,卻背不出來。元元沒每出一句,趙瑟心中就有“哦,果然是這樣”的想法。這種感覺像是什麼呢?彷彿和陸子周幫她寫文章,她立在一旁看時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啊!
“是了,這詩是子周寫的,元元作成曲子了”趙瑟在心裡想,“子周他不是總不願意寫詩的嗎?他什麼時候寫的呢?我怎麼不知道呢?”
趙瑟想著回頭去看陸子周,卻只看見右邊空蕩蕩的一席,陸子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只有青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元元發愣。趙瑟叫青玉來問,叫了幾聲青玉才回過神來。
趙瑟皺眉問道:“公子呢?”
青玉比趙瑟還要後知後覺,茫然四顧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剛才還在呢,怎麼不見了?”
“還不去找!”趙瑟惱怒道。
惜時立在趙瑟身側,這時候彎下腰來低聲稟告道:“方才陸公子一直在不停地喝酒,元元小姐唱到一半的時候,就是‘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那句,陸公子就拿了只酒壺走了。想來是不喜歡元元小姐的歌,嫌耳邊聒噪,自己找地方喝酒去了。”
趙瑟想:大約我今日取西樓,子周心中也不快吧!元元又唱那樣的曲子,也難怪他聽不下去,要找地方喝悶酒。於是便攔住青玉道:“也罷,他自己清靜清靜也好。你晚點再回去……明天我一早就去陪子周……”
這時,元元一曲終了,餘音半響才歇。一眾屏氣凝神的賓客這才鬆下一口氣,一時間議論紛紛,大有叫元元再唱一曲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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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簫第一個跳出來抗議道:“元大姐你也忒不厚道了,人家婚禮上唱歌,不是鳳求凰就是喜洋洋,總之都是喜喜慶慶,熱熱鬧鬧。您看您剛才唱的,十句裡有九句半我趙簫根本就聽不懂。不行啊,咱可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