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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小裘是我們敝鄉人,怪見日前回家,身如黑漆,面似灶君,原來是這個來歷。近日面色亦漸白了。你不知這人不務生業,出入花街柳巷,偷良家婦女,哄富室少艾,行奸賣俏,最為可惡。今遭此戲弄,天報之也。”傍人聞此,編成四句歌兒唱道:

羊肉不吃得,空惹一身騷。變鬼因貪色,風流沒下梢!

再說杜伏威聽店家喊叫廝鬧,忍不住發笑,次後漸漸寂靜無聲,心下暗忖:“擺佈得這廝彀了。”拽開腳步,趁著殘月之光,不覺趲過許多路程,飢飧渴飲,夜住曉行。一日五更,起得太早了些,行有十餘里,抬頭打一看,呀!對面阻著一條大溪,不能前進。心裡暗想:“這溪不知是甚去處,又不見一隻渡船,莫非走差了路頭?且坐一坐,待天曉再行。”正欲歇下包裹,靠一株大樹坐下,猛聽得上流咿咿啞啞搖櫓之聲,遠遠見一個漢子,坐在船尾上,手裡搖著櫓,順流而下,口裡唱山歌道:

水光月色映銀河,慢櫓輕舟唱俚歌。算你爭名圖利客,何如溪上一

漁蓑。杜伏威正欲叫喚,只見船頭上立著一個漢子,手提竹篙,也唱山歌道:

一葉扁舟任往來,得魚換酒笑顏開。風波險處人休訝,廊廟風波更

險哉。歌罷,兩人大笑。

杜伏威立在溪口,高聲叫道:“那撐船的家長過來,渡我過溪去,重謝渡錢!”船上二人聽得,撐船傍岸,招手道:“要過渡的,快上船來。”杜伏威即跳上船,放下包裹骨瓶,坐在中艙。那船頭上的漁翁將船點開,尾上坐的,依舊上了樺槳,慢慢地蕩過對岸來。杜伏威問道:“小可要往岐陽郡,過渡去是順路麼?”那船尾上漁翁應道:“對岸正是岐陽郡的便路。”杜伏威心下有些疑惑,偷眼看這二人形容生得甚是古怪,衣服又且蹺蹊。船頭上的人,蒼顏鶴髮,瘦臉長髯,穿一領緇色絹衫,腰繫一條黃麻絛子。船尾上那人,長眉大耳,闊臉重頤,穿一件黃不黃、黑不黑細布長衫,腰間也系一條黃麻絛子。俱赤著腳,蓬著頭。杜伏威思量這二人來得奇異,又不好問得,低著頭,坐在船艙裡自想。不移時,搖近對岸。杜伏威立起身來,取十數文錢遞與那搖櫓的道:“多承渡我過來,薄禮相謝。”二人一齊搖頭道:“我這裡是個方便渡船,不要這青蚨酬謝。有緣的便渡他一渡,無緣的休想見我們一面。”杜伏威道:“天下無自勞人的道理,既頓二位長者渡我,豈有空去之事?”船尾上漁翁笑道:“足下,我說與你知,你不要慌。我這裡到岐陽郡地方,便是四五十個日子,還走不到哩。”杜伏威失驚道:“此是什麼去處,與岐陽郡這般遙遠?依長者之言,莫非錯走了?”船頭上漁翁笑道:“君非錯走,不須疑愕,管取早晚送你到岐陽就是了。我家茅舍,離此不遠,過那山嘴便是。欲留足下一茶,萬勿見拒。”杜伏威暗想:“此二人非凡,決不是歹人,便到他家裡去,不怕他怎麼樣了我。”遂應道:“多蒙長者見招,必須造府拜謝。”二漁翁歡喜道:“我才是個有緣人。”一個攙著杜伏威,提了行李骨瓶,跳上岸來;一個收拾燁槳,把小船攬在枯楊樹上。二人引著杜伏威穿林度徑而行。卻早天色黎明,杜伏威舉頭周圍觀看,果然好個境界,不比世俗凡塵。又走了數里,過卻一重小山,二漁翁指道:“那竹籬柴門之內,即吾家也。”杜伏威近前細看,只見:

無甚高樓大房,只見幾椽茅屋。前對一彎流水,後植數竿修竹。四

圍山峰突兀,遍處青苔映綠。古柏蒼松疊翠,靈芝仙草爭毓。

那長髯的漁翁,走近柴門,輕輕咳嗽一聲,呀的柴門開處,裡面走出一個青衣童子來。三人同進草堂,二漁翁請杜伏威坐下,轉入草堂後去了。杜伏威四圍閒看,草堂雖不高大,卻是明亮精緻得好。堂中擺十數張斑竹胡床,上面一張供桌,供奉著一座篆字牌位。四壁詩畫精奇,階前花卉秀異。暗暗稱羨道:“好一個清幽去處!”正看玩間,只見那二漁翁裝束的整整齊齊,頭戴一頂逍遙巾,身穿褐布道袍,腰繫絲絛,足穿雲履,不是漁翁打扮,飄飄然有神仙之表,步出廳來,和杜伏威重施客禮,分賓主而坐,教童子點茶。茶罷,又擺出果餅相待。杜伏威躬身問道:“小可蒙二長者厚情,叨此盛款。敬啟二位長者,不知高姓尊名,貴境是何去處?”那瘦臉長髯的答道:“村老姓姚名會,表字真卿。這一位仙長,姓褚名崇陽,表宇一如。我二人俱是婺州金華縣人氏,幼習儒業,長欲大展經綸,救民塗炭。不期生不逢時,值戰國之末,秦皇併吞六國,坑陷儒生。村老二人,見世已亂,不可有為,一時棄家逃避,泛海盤山,尋幽覓勝,路逢老者,引我二人到此。初時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