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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悚然,魂飛膽顫,大叫“有鬼!”戒尺亂打。原來這裘南峰甦醒,渾身冰冷,頭髮條條垂下,心裡驚疑為何如此。抬起頭來,蹬地一聲,撞著床頂,額角上磕了一個大塊,一手揉疼,一手四圍在黑地裡們摸,不知是何處。忽見燈光射入來,才知道睡在床下。剛剛鑽出頭來,早被小三瞧見,喊叫“有鬼!”小二舉戒尺就打。裘南峰差認是劫盜入房,大呼“有賊!”小三丟下燈,滾出房去了。小二單身,慌做一團,口中不住叫“有鬼”,手腳酥軟了,將戒尺著力打去,卻是輕的,故此裘南峰不致傷命。裘南峰迎了幾尺,將小二劈胸扭定,燈都踢滅了,兩個黑暗裡結做一塊廝打。杜伏威在後門外聽了,笑得跌足。

這店老官夫妻,年紀高大,每夜託店小二管理,二人先去睡了。當夜睡夢中,聽得喊叫有鬼,又叫有喊,失驚地攛醒來,夫妻二人忙穿衣服點燈,一同奔出外來,只聽得客房裡喊叫。老官兒道:“卻不作怪!我店中焉得有鬼?怎麼又喚有賊?”媽媽膽怯,將燈遞與老官道:“我自進去,你叫那小三起來看看。”說罷,兩三腳跑入去了。老官兒拄著傘柄,硬著膽,咳嗽道:“呸!鬼怕他怎的?若是賊,徑自捉了送官。”正待向前,猛然一陣冷風劈面吹來,呼地一聲,將燈吹滅。老官兒吃那一驚,提燈回身,往裡就走。不提防門檻傍有一雞籠,絆了個倒栽蔥。欲待掙扎起來,又被雞籠的蔑頭兒將短髮扎住;再也掙不脫,燈盞拋在一邊,口裡也叫起有鬼來,連籠肉雞驚得亂啼。房內媽媽躲在被窩裡發抖,聽見老官兒叫得慌,沒奈何,只得又點燈來看老官,卻睡在雞籠邊。媽媽道:“老官,這不是鬼,你被雞籠絆倒了。”忙攙起來。

此時客房裡兀自喊叫,夫妻同到客房來,看見一個披頭黑鬼和小二滾做一團相打。老官兒舉起傘柄正欲幫打,裘南峰大叫道:“地方救人!”媽媽聽了,止住老兒道:“聽他聲音響亮,想必不是鬼,你且問他端的。”老官兒高舉傘柄喝道:“小二且住手!你那廝是何處橫死亡魂,來此作祟?我與你今日無冤,往日無仇,快去,快去!”裘南峰道:“咦!你這老兒,你的眼珠想不生在眶子裡的,怎麼將好人認作鬼,打得我好!明日和你講話!”小二提過燈來照道:“你不是鬼,誰是鬼?為何渾身這樣炭一般黑的,豈不是焦面鬼?”裘南峰聽了,方才分開發辮,低頭一看,失驚腳跌道:“晦氣,著鬼了。著鬼了!”忙扯壁間一條手巾系在腰下。小二笑道:“你現是鬼,還有甚樣鬼敢來魅你?”裘南峰道:“你不知,昨晚同來投宿的那個小後生卻是個鬼。明明同他一處吃酒,不知怎生將我迷倒,攝去衣巾,攝我在床下。這髮辮與渾身黑,都是那小鬼變弄我的,又遭你毒打一頓,我好氣也,我好恨也!”小二道:“倒也好笑。那郎君說你偷他一件道袍走了,故此趕早而去,怎麼反說他是鬼?他又說你,你又說他,莫非都是鬼?今夜真是著鬼了。”老官兒道:“據你講來,你是個人,必然著鬼迷是實。”跳上前,將裘南峰打了兩個左手巴掌。裘南峰越發氣得爆跳,嚷道:“老頭兒這般可惡!你既知是人,為何又打我兩掌?我裘南峰可是被人打巴掌的麼!”店老官方曉得他喚做裘南峰,陪禮道:“見不要嚷,我這裡風俗,凡著鬼迷的,定要打幾個左手巴掌,方脫邪祟。”裘南峰低頭忍氣嗟嘆道:“我老裘恁般晦氣,難道真實著鬼?”媽媽笑道:“定是你不老成,被那小後生戲弄了。豈有鬼迷人,剝去衣巾的道理?”襄南峰省悟道:“媽媽講得是,醉後著了這惡少年之手,想他必是個剝衣賊,剝我衣服走了。”

媽媽見他兩手緊抱肩膊,寒瀝瀝的噤顫,心下不忍,忙喚小三燒湯,與裘南峰洗澡,愈洗愈黑。又進房裡取兩件舊衣與他穿了,打散發辮。梳頭已罷,房中遍處尋覓衣服不見,對媽媽哀告道:“趁黑夜無人知覺,暫借衣服穿去,明日連房錢一併奉還。若日間出去,這黑臉如何見人?”媽媽道:“衣服便借你穿去不妨,你這臉上黑如何處置?”老官兒推道:“請,請!拿這付嘴臉別處順溜去罷,不要在此胡纏,大驚小怪。蒿惱了半夜,承盛情請行!”裘南峰自知惶愧,滿面羞慚,不敢多言,又不知這黑是怎生的。低頭出門,懊惱無及,將一身華麗衣衫,盡棄於店家。數日後,店小二團趕老鼠,尋出他衣服來,對老官說。老官道:“是你的造化,畢竟有些黑鬼疑心。”就與小二穿了。一日,有一夥商人投宿,夜間閒話中,見店小二穿得華麗,問起情由。小二將客人見鬼廝打之事,細說一遍。眾商問這人生得怎麼模樣,姓甚名誰。小二道:“初來時如此裝束,面龐兒生得俊俏,他說姓裘,號南峰。後來著鬼,渾身如墨一般黑了。”眾商拍掌大笑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