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的。例如,梁武帝拿問犯人,使喚的竟是明代的特務機關錦衣衛;處人的極刑是跟明代酷刑相一致的剝皮揎草;唱的麗詞豔曲,大多是明代特有的民歌俗曲。這種歷史失真現象,也表現出《禪真逸史》與明代現實生活的密切聯絡。所以作品揭露的上述矛盾,正是明代中後期昏君庸主崇釋好道,寵用奸佞,朝政腐敗,以至外族入侵、危機四起的現實矛盾的反映。《凡例》所謂“欲期警世”者在此,徐良輔序所謂“其間挽回主張,寓有微意”者亦在此。從這種現實性出發,我們可以從中看到明代政治的、宗教的、民俗的、藝術的諸種生活的情狀。其間“聖主賢臣、庸君媚子,義夫節婦、惡棍淫娼,清廉(女幸)直、貪鄙奸邪,蓋世英雄、麼麼小丑,真機將略、詐力陰謀,釋道儒風、幽期密約,以至世運轉移,人情翻覆,天文地理之徵符,牛鬼蛇神之變幻,靡不畢具”。這種駁雜斑斕的色調,有助於我們對明代的社會實際生活有更具體、廣泛的認識。
應該指出,《禪真逸史》也充塞著不少思想糟粕。它有儒家的忠君思想,綱常名教的教條,順天知命的天命論觀點,也有釋、道兩家根深蒂固的虛無主義、無為主義,生死輪迴、因果報應等等教義,和發源於宗教迷信的神仙法術,真是處處可見,無孔不入,使小說籠罩了一層宗教性的迷霧。不僅如此,作者從儒家的天命觀和綱常倫理觀念出發,在主要人物身上,鼓吹急流勇退、順天安命的妥協精神;從道、釋二家清心寡慾、委棄紅塵的教義出發,安排了修真慕道、飛昇霞舉的歸宿。這樣,作品所描述的一場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就被弓;上一條投降的道路,並以失敗而告終。作者對投降主義的漚歌與提倡,集中暴露了作者政治思想的階級屬性。總之,由於《禪真逸史》在思想上把儒、釋、道主教合為一體,這就必然給作品帶來它們固有的消極思想。
《禪真逸史》出現於明代末期,這時,《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金瓶梅》等都已相繼問世,傳統的歷史小說、英雄傳奇、神魔小說和人情小說的藝術成就,都得到高度的發展。在一個個藝術高峰面前,作者既缺乏才力,又缺乏膽識,不能另闢蹊徑,而是力圖把傳統小說的不同內容和藝術手法融合在一起,兼收並取,滲透綜合。所以,從作品反映的南北朝歷史背景,從這一百餘年發生的歷史、社會事件和一系列真實的歷史人物來看,自始至終都有濃厚的歷史氣氛,敘事方式也接近於講史。它對《三國演義》的一些模仿,也留下了歷史小說的印記。與此同時,它又受到《水滸傳》的強烈影響,不僅書中那些鋤奸去惡、替天行道的英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都好似梁山上的好漢;就是其中的情節語言,也經常給人以似曾相識的感覺,表現出著意師承《水滸》的痕跡。此外,它還注目於市井小民,幫閒蔑片,加強社會風俗畫的色彩,大有《金瓶梅》的筆法;旁門左道、神仙幻術的穿插,又是《封神演義》、《西遊記》一類神魔小說的手段。可見作者雖有博採眾長之功,卻無藝術獨創之力。這樣一部綜合體的小說,就成為我國話本小說不同源流彙集後的產物。雖然如此,這部小說仍有不可抹煞的優點,如氣格宏大,情節動人,針線密縫,血脈流貫,人物性格鮮明,語言暢達傳神,這些都非三流小說所能望其項背。
作品中所寫的人物,如東魏的高歡、高澄、侯景、丁和,梁的蕭正德、謝舉、傅岐、朱異、張綰,齊的和士開、穆提婆、段韶、韓長鸞、張雕,都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他們的行事與性格也大致有憑有據,不曾隨意杜撰。這有利於創作一個歷史感的氛圍,表現出歷史小說的特質。但作者一進入主要人物的創作,便換了一副筆墨。書中前半部所著力刻畫的林澹然、鍾守淨,便是虛構的角色。六朝僧傳中既沒有澹然這樣的高僧,史中也無武帝臨幸的妙相寶寺。作者以靈動的文字,描摹結撰,而神態畢肖,頗見工力。後半部寫的杜、薛、張三人,則在半虛半實之間。說它實,是因為他們確實起過兵,打過仗,擁兵稱王,威震一時,曾使朝廷大傷腦筋。但是,他們是隋末分別在江淮、隴右、許州興起的幾支武裝力量,彼此從未聯合,根本不是“三結義”式大聚義。他們的身分相距很遠,杜伏威貧困出身,張善相做過下層小吏,薛舉一開始就是地方豪右,缺乏結義合作的基礎。他們起事的時候,北齊早已滅亡,段韶已經去世,對他們進行軍事鎮壓的主要是隋煬帝和李世民,小說寫他們同受齊主、段韶招撫完全不實。況且,北齊時代,疆域窄小,西部邊界不過山西、河南,西秦、巴蜀屬北周地盤,齊主何能封西川的楚州、滬州、信州作三大王的封地?他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