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側對面坐著十阿哥,正笑呵呵地看著我。可是那目光的來源卻不是他,而是旁邊的噙著絲淺笑的八阿哥,正靜靜地舉起了杯。自他病後,實是好久未見,果然是見瘦了,但端坐如白楊,風姿卻是絲毫未減。我也舉起酒杯,遙遙一笑。
戲臺上驀地亮了起來。戲開場了。按說在現代我是最不喜看那咬文嚼字的戲曲了,連成為國粹的京劇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或許是在這裡憋得太久沒有任何娛樂措施,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臺大鼓上放著一座石獅,是戲臺的指揮。其他的吹奏樂器齊鳴,還真有些交響樂會的架勢。只見兩個丑角從幕後一步一步地跳出,特別像小時候看的提線木偶。兩個人你追我趕,好像是在搶著一個金碗。
正是不可開交,又是一個丑角蹦了出來,一時三個人扭成一團——一會兒這個把那個絆在地上,一會兒那個又撲在這個身上,金碗卻始終是在半空中打轉。
席間的人都被逗得吃吃地笑。十格格和我也是聚精會神。忽地聽得旁邊傳來太子爺低低的聲音,好似是自言自語,卻偏偏清清楚楚地傳進我的耳朵:
“好的東西,自是有人爭的。”
我全身一震,一時不知道是該轉頭看他還是當作沒聽見。滿場的喧囂慢慢都離我遠去,腦子已經轉了好幾個來回。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無謂的評論還是一時的感慨,更分辨不出他輕描淡寫的口氣,是怨意還是警告。但最近的芷洛,已經遠非太子爺所能瞭解與掌控。他能夠容忍我的冷漠我的抗拒,或許是因為,他只想冷眼看著這個女人,等著她在自己的路上頭破血流而不得不回頭。可是,這條路上,可以有別人麼……
十三和十阿哥最近是翠雲館的常客,八阿哥也是時而來喝茶,就連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都曾來耽擱了一下午。我和這些阿哥的來往,難道……
我一時冷汗涔涔,心裡亂糟糟的理不出頭緒。
忽地發現戲臺上的人都停了動作,席間全都安靜下來。有小太監高聲宣道:“皇上駕到!”
太子爺排眾而出,領身在前,朗聲道:“兒臣們給皇阿瑪請安!”說著,和眾阿哥們一塊兒低頭作揖,席間的人也是跪倒了一地,我更是手忙腳亂地扯著裙子低下頭去。
康熙爺的聲音不高,卻甚是清楚:“都起來吧,今天朕是來湊你們的熱鬧,這些禮節就全都免了吧。”
眾人這才起身歸座。我悄眼看去,只能看到康熙的背影,他揹著手走向中間剛剛設好的龍椅,身邊分別是太子爺和十三,後面跟著其他的阿哥。八阿哥緩緩地走在最後面。所有的男人都是背脊挺直,風度從容,我不禁心裡暗贊:果然是人中之龍。可是轉念一想,這些男人,縱使血脈相連,卻總有一天,要在這樣或那樣的戰役中,彼此捉對廝殺,在無形的刀光劍影中拼個你死我活,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幸而現在,我看到的還是一幅最完美的宮廷和樂圖。
康熙爺已經在不遠處的正位落坐,正和身邊的太子爺笑著說些什麼。其他的阿哥卻是各自散開,坐回了原位,仍是把酒言歡,談笑風生。又一齣戲唱罷,只聽康熙突然高聲道:“老十三和老十呢?回來!”
我不禁心下一驚,忙看向旁邊,只見十三隻是笑嘻嘻地起身上前。十阿哥卻是一臉怔忡。
康熙笑道:“難得今兒個熱鬧,朕邀你們兩個斗酒,如何?”我心神一鬆,原來康熙爺今天心情卻是如此之好。
十三哈哈一笑,躬身道:“皇阿瑪有此雅興,兒子必當奉陪。”十阿哥也是呵呵稱是。
早有小太監奉上了酒壺酒杯。康熙道:“一個是‘不醉公子’,一個是有名的酒罐子,今天朕來會會你們。”
說著,三個人真的就你來我往地喝起來。連飲了十餘杯,只見康熙爺面色未變,仍是穩坐如山,揚眉看著兩個兒子。十阿哥站在幾邊,只管低頭猛喝,臉色卻是有些泛紅。十三卻是乾脆,每乾一杯都是咧嘴一樂,談笑幾句。旁邊的太子爺只是微笑著觀戰。
一時間席間的人雖然仍是各幹各的,心神卻早已被那邊吸引,眼睛都不住地瞟了過去。
眼看著小太監走馬燈一樣換酒,十阿哥腳下已有些不穩,十三我不禁有些納悶,正想問問這是不是經常有的斗酒賽,卻見她神色緊張,正焦慮地望向那邊。
我心中也驀地緊張起來,攥緊了十格格的袖子,問道:“如兒,這是……?”
十格格皺著眉道:“我也說不好,只是覺得不對勁兒,不知道皇阿瑪是何用意。”我抬頭望向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