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正在跟另外那個醫生說話,兩個護士正在把用過的器械放進一個消毒櫃裡。
史蒂文斯醫生說完後,那個醫生就出去了。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我坐了起來。
“他要去哪兒?”
史蒂文斯醫生又拿出了一些器械。
“在我們準備好之前,我不想告訴你。但當我們為你做牙槽開通術時,要用帶子把你固定住。”
“為什麼?”
“除了疼痛之外,我們在給病人做這種手術時要使用麻醉劑的另一個原因是,不讓病人亂動。我們需要你一動不動,但我不能確定,如果不把你綁住,你是否能夠做到。”
“好的。”
“你認為可以嗎?”
“是的。”
那個醫生進來了,拿著兩根又長又厚、頭上有搭扣的藍色尼龍帶子。在這個房間裡,它是除了我和網球之外惟一一個不閃光鋥亮的東西。
我靠在椅子上。史蒂文斯醫生向前挪了挪。護士也不再整理器具,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你能把胳膊放在身體兩側嗎?”
我把胳膊貼著身體伸直。
醫生把尼龍帶平放在我身上,兩頭的搭扣正好在椅子下面,他彎下身子,開始調整尼龍帶的長短,帶子緊緊地捆住了我。
“你如果覺得可以了,就告訴我。”
他繼續拉,帶子越來越緊,我的胳膊一點都動不了了,尼龍帶深深地嵌進肉裡,《大象巴芭》彷彿被擠進了胸腔。我於是告訴醫生,帶子已經很緊了。他把搭扣扣好,站了起來,走到洗手池邊洗乾淨手,就和護士一起向我聚攏過來。
“我們會盡量用最快速度做完這一切。”
“要確保做好,免得我以後還得再來。”
“那當然了。”
“開始吧。”
我閉上眼睛,往下坐了坐,想讓自己舒服一點兒。我的嘴裡仍然塞著棉花,時時感到一陣陣鈍痛襲來。我的上唇被拉起來,冷水噴灑在兩個破損的門牙上。我兩隻手攥著網球。我清楚地知道,醫生將在不使用麻藥的情況下,給我做牙根開槽手術。我心跳的速度明顯加快了,眼下我有預料,有擔心,就是沒有絲毫舒服的感覺。
牙鑽又開動了,打磨著我左門牙的邊緣,這裡的骨頭又薄又脆,碎渣紛紛落下,很快就穿透了,打出了一個洞。就在打穿的那一刻,一股電流樣的感覺傳遍全身,一點不覺得疼,或者說只是感到一點點疼。但是,另外一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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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細胞都癱瘓了(9)
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幾乎快窒息了。我緊閉雙眼,咬緊牙關,下巴好像都要咬碎了。我兩隻手使足力氣攥緊網球,把網球都捏扁了。我的指甲劈了,斷了,開始流血。我蜷著腳尖,腳尖也他媽的不舒服;我彎曲雙腿,雙腿也他媽的難受;我繃緊身體,肚子上的肌肉好像繃裂了一樣;我的肋骨好像也在塌陷,這種感覺也他媽的讓我很痛苦;我手中的網球還在收縮,這種收縮也他媽的讓我無法忍受;我的胳膊在結實的尼龍帶的捆綁下掙扎著,厚實的尼龍帶正在切割我的皮肉,這他媽的也折磨得我要死要活。我的臉火燒火燎,脖子上的血管好像要崩裂了一樣。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彷彿正在溶化,這他媽的簡直讓我痛不欲生。我的嘴裡有一個鑽頭。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彷彿正在他媽的溶化。我要窒息了,太痛苦了。
牙鑽被拿走了,一隻真空吸管開始吸走牙根周圍的壞死組織,痛苦一點也沒有減輕。真空吸管停了下來,一個尖利的器械開始清理牙槽裡剩餘的壞死組織。痛苦一點也沒有減輕。真空吸管在嘴裡進進出出,與人工清理交替進行著。痛苦一點也沒有減輕。只有把牙根部位清理乾淨,才能有助於順利癒合。請快一點把這裡清理乾淨了,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把這個鬼地方清理乾淨了。痛苦一點也沒有減輕。
我漸漸地進入到一種幻覺之中。感覺我與醫生正在做的一切沒有任何關係,我的胳膊不是自己的,我的腿不是自己的,我的胸不是自己的,我的臉不是自己的,我的牙不是自己的,我的身體不是自己的。一片空白,到處都是空白。剩下的只有痛苦,無邊無際的痛苦。我想讓自己回到現實中,回到由牙鑽、真空吸管、醫療器械、棉花球、噴灑器、殘渣、醫生、護士、補牙所構成的真實世界中,但我卻做不到。我的大腦彷彿被切成了兩半。其中一半被帶進了一個很可怕的世界,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