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雖然說得有理,但不西天路還在那裡哩”八戒道:“師父,我佛如來捨不得那三藏經,我們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只管不到?”沙僧道:“莫胡談只管跟著大哥走。只把工夫捱他,終須有個到之之日。”
師徒正自閒敘,又見一派黑松大林。唐僧害怕,又叫道:“悟空,我們才過了那崎嶇山路,怎麼又遇這個深黑松林?是必在意。”行者道:“怕他怎的”三藏道:“說那裡話不信直直,須防仁不仁。我也與你走過好幾處松林,不似這林深遠。”你看——
東西密擺,南北成行。東西密擺徹雲霄,南北成行侵碧漢。密查荊棘周圍結,蓼卻纏枝上下盤。藤來纏葛,葛去纏藤。藤來纏葛,東西客旅難行;葛去纏藤,南北經商怎進。這林,住半年,那分日月;行數里,不見鬥星。你看那背陰之處千般景,向陽之所萬叢花。又有那千年槐,萬載檜,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藥,旱芙蓉,一攢攢密砌重堆,亂紛紛神仙難畫。又聽得百鳥聲:鸚鵡哨,杜鵑啼;喜鵲穿枝,鳥鴉反哺;黃鸝飛舞,百舌調音;鷓鴣鳴,紫燕語;八哥兒學人說話,畫眉郎也會看經。又見那大蟲擺尾,老虎磕牙;多年狐狢妝娘子,日久蒼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來到此,縱會降嬌也失魂
孫大聖公然不懼。使鐵棒上前劈開大路,引唐僧徑入深林,逍逍遙遙,行經半日,未見出林之路。唐僧叫道:“徒弟,一向西來,無數的山林崎險,幸得此間清雅,一路太平。這林奇花異卉,其實可人情意我要在此坐坐,一則歇馬,二則腹飢了,你去那裡化些來我吃。”行者道:“師父請下馬,老孫化去來。”那長老果然下了馬。八戒將馬拴在樹上,沙僧歇下行李,取了缽盂,遞與行者。行者道:“師父穩坐,莫要驚怕。我去了就來。”三藏端坐松陰之下,八戒、沙僧卻去尋花覓果閒耍。
卻說大聖縱筋斗,到了半空,佇定雲光,回頭觀看,只見松林祥雲縹緲,瑞靄氤氳。他忽失聲叫道:“好啊,好啊”你道他叫好做甚?原來誇獎唐僧,說他是金蟬長老轉世,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此祥瑞罩頭。“若我老孫,方五百年前大鬧天宮之時,雲遊海角,放蕩天涯,聚群精自稱齊天大聖,降龍伏虎,消了死籍。頭戴著三額金寇,身穿著黃金鎧甲,手執著金箍棒,足踏著步雲履,手下有四萬七千群怪,都稱我做大聖爺爺,著實為人。如今脫卻天災,做小伏低,與你做了徒弟,想師父頭頂上有祥雲瑞靄罩定,徑回東土,必定有些好處,老孫也必定得個正果。”正自家這等誇念間,忽然見林南下有一股子黑氣,骨都都的冒將上來。行者大驚道:“那黑氣裡必定有邪了,我那八戒、沙僧卻不會放甚黑氣。”那大聖在半空,詳察不定。
卻說三藏坐在林,明心見性,諷念那《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忽聽得嚶嚶的叫聲“救人”。三藏大驚道:“善哉,善哉這等深林裡,有什麼人叫?想是狼蟲虎豹唬倒的,待我看看。”那長老起身挪步,穿過千年柏,隔起萬年松,附葛攀藤,近前視之,只見那大樹上綁著一個女子,上半截使葛滕綁在樹上,下半截埋在土裡。長老立定腳,問他一句道:“女菩薩,你有甚事,綁在此間?”咦分明這廝是個妖怪,長老肉眼凡胎,卻不能認得。那怪見他來問,淚如泉湧。你看他桃腮垂淚,有沉魚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閉月羞花之貌。長老實不敢近前,又開口問道:“女菩薩,你端的有何罪過?說與貧僧,卻好救你。”那妖精巧語花言,慮情假意,忙忙的答應道:“師父,我家住在貧婆國,離此有二百餘里。父母在堂,十分好善,一生的和親愛友。時遇清明,邀請諸親及本家老小拜掃先塋,一行轎馬,都到了荒效野外。至塋前,擺開祭禮,剛燒化紙馬,只聞得鑼鳴鼓響,跑出一夥強人,持刀弄杖,喊殺前來,慌得我們魂飛魄散。父母諸親,得馬得轎的,各自逃了性命。奴奴年幼,跑不動,唬倒在地,被眾強人拐來山內,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做妻室,第三第四個都愛我美色。七八十家一齊爭吵,大家都不忿氣,所以把奴奴綁在林間,眾強人散盤而去。今已五日五夜,看看命盡,不久身亡不是那世裡祖宗積德,今日遇著老師父到此。千萬發大慈悲,救我一命,九泉之下,決不忘恩”說罷淚下如雨。
三藏真個慈心,也就忍不住吊下淚來,聲音哽咽。叫道:“徒弟。”那八戒、沙僧,正在林尋花覓果,猛聽得師父叫得悽愴,呆子道:“沙和尚,師父在此認了親耶。”沙僧笑道:“二哥胡纏我們走了這些時,好人也不曾撞見一個,親從何來?”八戒道:“不是親,師父那裡與人哭麼?我和你去看來。”沙僧真個迴轉舊處,牽了馬,挑了擔,至跟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