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如同黃昏躞蹀于山間的晚霞,無比璀璨、無比明亮、卻又無比的哀婉淒涼……
齊雲灝挺直了脊背,微閉上雙目,感受著懷中那具軀體漸漸地變冷、僵硬,心內,只餘一片鈍鈍的痛楚和蒼莽。
作為帝王,他的身邊美女如雲。宮中的女子們爭相膜拜他、取悅他、以得到他的天恩雨露為一生的夢想。他擁有她們,卻又厭惡她們。除了霽兒,他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子動情,任由她們深宮獨處、耗盡青春……
宮闈之中,到底有多少個如納顏這樣的女子,只為嫁入帝王家,而飽受煎熬和痛苦?
此情可待成追憶(三)
“陛下,”身後,傳來鍾啟低沉的聲音,“宜妃娘娘她……已經去了。”
齊雲灝嘆息一聲,放下納顏的屍體,緩緩地站起身來。
“傳朕密旨,關於宜妃的一切,嚴禁傳揚出去。對外只說她為了救朕,毒發身亡。”他說著,轉過頭來,朝倒斃在地的鄭嬤嬤投去一瞥,“所有的罪責,都讓拉穆蘿領了吧。朕答應了納顏,要讓她死得有尊嚴……明日,以正二品嬪妃之儀將她安葬於皇陵。”
“遵旨。”鍾啟一臉肅穆,躬身行禮。
繡金的蜀錦門簾一挑,寒夜清新的風驀地吹送進來,稍稍驅走了屋內似有似無的血腥氣息。
“陛下,”一個瘦削的緋衣小太監踏進門來,抬眼望見了地上納顏和鄭嬤嬤的屍體,不由嚇得後退一步,頓時忘了該說些什麼。
齊雲灝蹙起濃眉,不耐地瞪視著他:“何事?”
小太監驚魂未定,拼命攥著自己的衣袖,顫顫巍巍地道:“奴才,奴才奉了太后娘娘懿旨,請陛下……移駕承恩殿。”
承恩殿內,悠悠地垂著金色的紗幔。織金絲毯兩側,低眉斂目地肅立著綠衣宮女。諾大的殿宇中,安靜得不聞半點聲響,唯有梅雪霽踏地的腳步聲,彷彿陣陣鼓點,踩在了她自己的心尖之上。
猩紅的織金地毯終於走到了盡頭,她止住腳步,匆匆瞥了一眼水晶串珠垂簾後鎏金的雕漆鳳椅,俯身跪倒在地。
“參見太后娘娘。”
良久,大殿內依舊寂靜無聲。頭頂紋絲不動的珠簾之後,隱隱地有一道凌厲的目光投射出來,逡巡在梅雪霽的身上,彷彿要將她看個通透。
梅雪霽屏住呼吸,按在地上的十指情不自禁地微微曲起。正在此時,忽聽前面傳來低柔平和的一笑。
“碧泱,打起簾子吧。”
“是。”侍立在簾側的碧泱躬身一福,伸手撩開了遮目的珠簾。
程太后端坐在鳳椅上,抬眼瞥見了伏跪在地的梅雪霽,不由得輕輕挑起娥眉,笑著道:“呦,霽丫頭怎麼跪著?快,快來人扶起梅小主,她剛小產不久,小心別染了寒氣。”
立即有宮女擁上來,將梅雪霽小心摻起,扶到了一旁搭著菊花錦墊的靠椅上。
梅雪霽在椅上欠身道:“謝太后娘娘賜坐。”
太后又是一笑,淡淡地垂目道:“何必如此客氣?如今霽丫頭在哀家跟前頗為生分了,連哀家要見你一面,倒也不易呢。”
梅雪霽聞言不由神色一滯,暗自覺出了她話中的譏嘲之意,忙抬起頭笑道:“太后娘娘言重,霽兒哪裡敢在太后娘娘面前放肆?”
“是嗎?”太后凝望著她,眼底的笑意慢慢收去,“說起來你是皇帝眼中一等一的可心人兒,難免恃寵而驕,人前人後放肆一下也是常理……”她說著,斷然揮手止住正要開口辯解的梅雪霽,口中冷笑道:“只不過,若是行事太過分了,你就不怕這宮裡還有宮規、還有我這個眼裡不揉砂子的太后?”
蠟炬成灰淚始幹(一)
原本鬱結的空氣霎時變得益發沉悶,侍立殿內的宮女太監們各自心驚,紛紛將頭低垂著,連大氣也不敢出。
梅雪霽的心狂跳著,伸出微顫的手指輕輕攥住了自己的衣領。她垂下眼思量片刻,緩緩地從座位上立起身來,再一次跪倒在程太后面前。
“太后娘娘此言,霽兒承受不起。霽兒年輕不曉事,想必言行多有錯處。望太后娘娘明示,若果真犯了宮規,霽兒甘領太后責罰。”
程太后身子向後微靠,抬手撫了撫髻上的祖母綠花簪,輕眯的雙眸間掠過一絲寒芒。
“你可知道,滿朝文武竟有一半已連著三日罷朝,他們呈遞的摺子上都只寫了一句話——除妖孽,清君側?”
凜然的寒意從梅雪霽的心頭氾濫開去,瞬間讓她全身冰冷。她直起身子,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