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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不是苟且偷生。”沉璧的臉漲得通紅,那片幽深如海的碧藍牽動了一絲來自心底的痛,她本能的迴避,卻又發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但她只想讓他活下去,於是不得不冷靜的斟酌道:“兵法有進有退,你今日不過是以退為進,免去一些徒勞的傷亡,爭取時間養精蓄銳……”

“住嘴!”他冷冷的喝止她,見她一愣過後浮現出張惶無措的表情,心頭一軟,鋒利的語氣不覺稍有緩和:“不要再說謊,我對你的容忍度也僅限於此。你是在為誰爭取時間,又是在幫誰養精蓄銳,還需要掩飾嗎?”慕容軒深深吸氣,將幾欲出口的“我哪裡不如他”給吞了回去。

“我沒有說謊,走到這一步,難道你有勝算的把握嗎?不可否認,對南淮而言,你是入侵者。而且此處地勢險峻,宜攻不宜守,你一開始就犯了兵家大忌,天時地利人和半分都沒佔據,苦撐至今,士氣想必也不復當初。就算你不吝生死,也該為你的部下想想,誰沒有高堂妻兒的牽掛?誰希望埋骨他鄉?”

“你也知道,我從踏進宜都的第一步就犯了兵家大忌?你也知道,沒有人希望埋骨他鄉?”慕容軒淡然一笑:“你既然如此明理,怎麼不問問我當初為什麼會扔下主力部隊,單率六千輕騎強奪宜都?莫非就因為這個傻子都能夠避免的錯誤,我就活該天誅地滅死無怨言?而你,正好充當剷除禍害的大義英雄?”

“逞英雄的是你。我出了事,沉非搜救是理所當然,你湊什麼熱鬧?連累這麼多人,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要你們活下去,至少,別讓我親眼看見誰離開!”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沉璧硬憋著不讓掉下來:“縱然懷瑜有錯,我也只能同他一起擔著,他對我有過承諾,只要你簽下降書,定保你全軍上下平安返回北陸。”

“你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慕容軒抬手輕觸沉璧的臉龐,指尖流連在溫軟細膩的肌膚上,久久不捨離去。夢外流年似水,夢中如花美眷,然而,都不屬於自己,也始終強求不到。

紅塵幻象,原是這般。

“你……認定了他……”他溫柔的低語:“當真……不後悔?”

沉璧望向他眼中的自己,漸漸生出一些茫然,卻下意識的搖頭。

胸腔中似有一根弦輕輕斷裂,也好,就這樣,他還是從前的慕容軒。體內劇痛雖不像普通瀉藥所致,看情形倒也不會立時斃命,放手一搏,未必不能帶領部下殺出重圍。

“傻丫頭……”似有似無的嘆息飄散在薄涼的空氣中,藍眸中呈現的迷離痛色轉瞬即逝,慕容軒唇角微微一揚,那笑裡竟帶了無邊的寒意:“你回去告訴程懷瑜,若他還自認光明磊落,給我們半日休整時間。至於你,只需記得,若我勝了,你我今後兩不相干。若是敗了,你最好建議程懷瑜不留活口,否則,你們終有一日,必定要為那些隨我出生入死十餘載的忠勇之士殉葬!”

沉璧渾身一顫,他卻再也不看她一眼,決然放手起身,吸飽鮮血的袍袖拂過她額頭。

“慕……”

喉間像是堵了什麼,她甚至喚不出他完整的名字,眼前人足尖一點,身子騰空躍起,玄色袍袖張揚如翱翔的鷹翼,沒入茫茫江霧中。

降書的碎片飄在水面上,隨波起伏。墨痕一點點散開去,再也拼接不出初時的圓滿。

永寧二十二年秋,史載“巫峽之戰”,南北大軍交戰於宜都城外八十里,戰況持續整整七日。

巫峽奇峰連綿,天塹無涯,本是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卻因這史無前例的一戰而添上傳奇色彩,更因雙方主帥頗具來頭,一為北陸皇子,一為南淮儲君,故民間說書匠喜好添油加醋,將其喻為逐月撼九州,晚雪覆蒼穹,且試天下。

後世文人墨客作詞為證:萬里赤紅,九州動,殺氣盈城。三千里,血染江山,淚覆蒼穹。金戈鐵馬戰四荒,電閃雷鳴乾坤燃。劍出鞘,氣衝九重霄,欲破天。

而史學家們記錄下的,則是真實的慘烈。宜都乃群山環繞之地,北陸六千騎兵優勢全無,程懷瑜聲東擊西,縱火燒山,先期令北軍陣腳大亂。慕容軒置之死地而後生,沉著應對,巧妙設局,親率半數兵力守城,苦戰一夜,血流成河;餘下三千逆行上游浮馬渡水,反向包抄南淮軍營,殺對方措手不及。如此前後夾擊,重挫南軍士氣,是以慕容軒雖身受重傷,但最終領兵成功突圍,傷亡人數折半。而南淮三萬精銳步兵僅剩八千,數員大將死於亂仗,雖勝猶敗,此後經年不敢輕易言戰。

猛虎相爭,沒有真正的贏家。

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