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樂府民歌,婉轉的吟唱時不時越過高牆深院,模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一別經年,魂魄不曾入夢來。
此刻的沉璧已化身於俏立船頭等情郎的妙齡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未解相思愁的遙望。
慕容軒開始有些明白南淮文人為什麼喜歡將女兒家的情思比作水,遺憾的是,塞北大漠塞南草原,孕育不出水的靈秀。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沉璧再看向船艙時,發現那個大俗人早睡著了。她將船兒划進荷花蕩停妥,爬進所剩無幾的空間裡打盹。
水茫茫,夜露香。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喚她:“佳佳……”
她朦朦朧朧的翻身,似乎落進軟軟的被窩,比坐在角落硌硬木板舒服很多倍,於是主動偎上前蹭蹭臉,安心的酣睡。
溫熱的呼吸透過薄薄的衣衫拂上胸膛,更深露重,懷中的小人兒不勝寒冷般縮縮脖子,慕容軒脫下外衫裹住沉璧,安頓好後,自己再側身躺下。又過了一會,他伸手環過沉璧頸項,小心的讓她枕著自己的臂彎,唇畔貼近她的長髮,帶著滿足的笑意睡去。
風乍起,吹皺一池漣漪。
所謂告白
小暑將至,太陽一日比一日威猛,沉璧將自己包裹成阿拉伯女郎,再熱也只留一雙眼睛看路,慕容軒問之,答曰防曬。
北祈關終於近了,沉璧的心情實非雀躍兩字能形容的,相反,慕容軒就顯得較為平靜乃至漠然,不過他的行蹤倒是越發飄忽不定了,沉璧大半夜裡偶爾醒來,一般會發現自己正在獨守空房,她往往會很高興,因為這就意味著第二天睜開眼就有新鮮可口的早點吃。
她知道慕容軒應該是找到了他的部下,他不說,她也不多問,只要他能安全出關就好。
北祈關外就是茫茫草原,邊界人民的關係並不像關內傳說的那麼水火不容,事實上,再怎麼劍拔弩張的兩個國家,老百姓的民間往來和自由貿易都是擋不住的。祈州的繁華甚至有點出乎沉璧的意料,小鎮集市上各色打扮的人群川流不息,南來北往的貨物集聚一堂。一間小小的錢莊就擠滿好幾個包著頭巾掛滿銀飾的少數民族和穿著綢衣長髮入冠的漢人。
沉璧將手頭銀票兌換成碎銀,快步走向小鎮東頭的酒樓。慕容軒戴著黑紗斗笠坐在角落的小桌邊飲茶,見沉璧動作嫻熟的閃進門並機警的回頭判斷有無跟蹤者,他的唇角不由微微揚起。
“渴死我了。”沉璧在慕容軒對面坐下,抓起茶壺猛灌一氣。
“你就那麼確定我是誰?萬一水裡有毒怎麼辦?”慕容軒故意粗著嗓子逗她。
沉璧愣了愣,隨即不屑撇嘴:“省省,就憑呼吸我都能認出你。”
沉璧說的是實話,近三個月的同食共寢,由最開始的忐忑疑慮到現在的安之若素,每晚伴著另一個人的呼吸入夢,能不熟悉麼?
只不過,普通的嗔怪被有心之人聽去,自有另一番滋味。慕容軒半晌沒接話,沉璧這才意識到言辭似乎有點曖昧,臉孔一熱,忙自顧自的說開去:“你要真下毒的話,麻煩先把我體內的蠱蟲毒死。”
“佳佳……”
“我都說了那是假名,我叫……”
“躺水底的破石頭?”慕容軒成功堵住沉璧的抗議:“還是佳佳好聽,又順口。”
“再好聽你也沒多少機會叫了。”沉璧不滿的嘟囔。
慕容軒不理她,低聲道:“祈州是南淮的最後一道關口,城門必定設有重防,我的部下已另闢蹊徑,今日便會離開此地。”
“那我不用再跟去了吧?”
沉璧如獲大赦的神情讓慕容軒頓感受挫。
隔著紗簾,沉璧看不見慕容軒的表情,竊喜歸竊喜,她表面上少不了要裝出幾分依依不捨,誰讓自己的解藥和銀子都在人家手裡呢?樂了一會,她開始覺得他今天沉默得有些反常,正待追問,不料他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