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
“她不願意的。”程懷瑜沒有回頭:“我送她回家。”停了停,他的聲音仍止不住顫抖,“她說,程家上下幾百口人命,不能全給我陪葬!”
沉璧頓時啞口無言。
韓青墨腳下一滯,對準懷瑜昏睡穴的手緩緩垂下,眼睜睜的見著那飄逸的白衫融進鋪天蓋地的紅葉中。
下山的路,一步比一步沉重,美麗的六角楓陷入鬆軟的泥土,所有的倔強與堅持,只剩疲憊和心痛,他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唇畔的芳香,以及,她最後說的那句話。
懷瑜,你不要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如果可以,誰都願意在自己的世界裡當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毫無顧忌的索取想要的東西,沒有責任,沒有負擔,天塌下來也無非是曬不到太陽。可是,當一切反過來,當你必須為你周圍乃至所有人撐起一片天時,哪怕你真的還是個孩子,也只能一夜長大,那就意味著,你必須割捨掉很多東西,比如,曾有過的天真快樂單純和美好,因為你將要面對的另一個世界,千瘡百孔。
漫步走過城中為兩大家族聯姻早早鋪就的張燈結綵的迎親大道,沉璧也不得不承認,任何安慰的話語對程懷瑜來說都很蒼白無力。她明白失去的滋味,也明白,真正的傷痛,是不會坦呈在人前供人同情的。
“青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最近別出現在懷瑜面前比較好?”
幾名孩童舉著糖葫蘆興高采烈的追逐著從沉璧身邊跑過,她悵然的嘆了口氣,緩下腳步。幾天前就看到青墨在收拾行李,想必是不打算久留了,可他似乎沒打算告訴自己下一步打算,儘管兩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遊笑愁這個名字,但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沒有人情可講,沉璧的想法也很簡單,由她而生的殺戮,她要陪他承擔。
“姑娘請留步。”應答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梨花帶雨
沉璧訝然回頭,發現一直默默跟著她的韓青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她第三次見到的祈州莊稼漢,只不過,換了身普通裝束,走在大街上也不容易被認出。
“怎麼又是你?”
“在下鄭桓宇,奉少主之命,給姑娘送一樣東西。少主還讓在下轉告姑娘,最近如無要事,儘量少在京城街上晃盪,以免招惹事端。”
沉璧疑惑的接過鄭桓宇遞來的綢布包,開啟了,是一塊巴掌大小的血玉銘牌,上面雕刻著繁複的圖案。
“請姑娘隨身攜帶,他日再遇麻煩時出示此物,自會有人前來相救。”鄭桓宇在一旁補充。
“有那麼神奇嗎?”沉璧好奇的拿起銘牌把玩。
鄭桓宇笑而不答。少主出手相贈的,哪樣不是罕見之物,天義門徒不乏叱詫風雲的各派掌門,遍佈江湖的眼線眾多,誰會不認得門主令?換作北陸親貴,更是一眼就能識別出銘牌中央的古鮮卑文“越”字——邊關重軍將領手中的虎符,無一不是“越”字的半邊,見者必定肅然起敬。
“姑娘只需收好,少主當然希望姑娘用不上,留在身邊……”言至此處,鄭桓宇艱難的嚥了咽口水,接著忠心耿耿的轉達了一句與少主行事風格極不相稱的話:“留在身邊,也能做個念想。”
好在沉璧沒有笑,她慢慢摺疊好綢布包,顯是斟酌一番後才開口道:“無功不受祿,況且這次是他救了我,我怎麼還能收這麼貴重的禮物?替我謝謝他,就說不用這個,沉璧也不會忘了朋友。”
“這……”鄭桓宇萬沒料到沉璧會拒絕,直到沉璧將綢布包送到眼前才反應過來,情急之下忙勸說道:“這東西也不是很貴重,北陸諸侯每年進貢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少主心情好,想送誰便送了,也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
幾公里外的慕容軒連打幾個噴嚏,心情無端鬱悶起來。
鄭桓宇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就此打住,心中懺悔不已,只祈求少主看在他是在努力完成差事的份上,將來不要責罰得太厲害。
沉璧見鄭桓宇頻頻擦拭額角,知道自己此番舉動讓他不好回去交差,而且人家都說了沒別的意思,真要拒絕還顯得自作多情,細想之下忽覺好笑:“那就是說,你家少主對別的姑娘也慷慨大方得緊咯,不過……照他那習性,再多寶物也不愁送不完哪!”
幾句嘀咕傳進鄭桓宇耳中,他暗自叫苦不迭,卻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擅自應聲。下一刻,手裡多了一方粉色絲帕,沉璧輕快的聲音讓他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