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吩咐廚房換隻木碗裝藥來。”
“你也回房去。”音量小了幾度,說話的人將臉埋進被褥。
沉璧沒吭聲,示意小猴子將門帶上,自己踮起腳尖繞了回去。
程懷瑜蒙著被子半天沒動,過了好一會,他艱難的抬起上半身,伸手去夠床頭小几上的水杯,不小心扯動傷口,疼得連連吸氣。
一滴沁涼的水珠濺上他乾裂的唇,他本能的張嘴去舔,下一刻,牙齒磕上杯壁,“叮”的脆響。
“啊,對不起……喝到沒?”
程懷瑜訝然抬頭,隨即哭笑不得。他看見沉璧站在床邊,用手帕蒙著雙眼,潑潑灑灑的將水杯湊近自己。
“你在幹什麼?不是讓你回房嗎?”
“我不是沒有答應嗎?”沉璧的表情很無辜:“我猜你大概會覺得沒面子,所以特意不看你。”
“你……”程懷瑜無力的趴回去:“你別取笑我了。”
“我沒有半點取笑的意思。懷瑜……”沉璧扯下矇眼的帕子,認真的問道:“你前日碰見我蹲在街頭哭泣,那麼多人圍觀,你走過來拉起我的時候,萌生過丟臉、好笑或是同情的念頭嗎?”
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他,坦然自若。
程懷瑜的臉孔微微一熱,別開視線:“沒有。”
他說的是實話,當第一眼看見那張淚痕狼藉的小臉時,所有的感覺,只有心疼和憐惜。
“那就是了。你還常指責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卻又是誰在扮小人呢?在你心裡,我和青墨難道還不足以共患難嗎?”
沉璧的反問令程懷瑜無以作答,只得埋頭喝水,一杯很快喝完了,沉璧又給續滿,細心的扶著他的肩頭讓他不至於太吃力。
鼻端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馨香,程懷瑜的臉上越來越燙,他開始後悔將小猴子轟走,自然而然的,他又想起另一個人。
“青墨怎麼還沒回?”
“他回來過的,可是又走了。”沉璧沉默片刻:“他另有急事,所以託我向你告辭。”
程懷瑜愣了愣,見沉璧神情淡淡的,也不便多問,只好幫兄弟善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早年便是這樣,等你見多了就不奇怪了。”
沉璧笑了笑:“走了倒好,要是你當著他的面被打成這樣,他空有拳腳卻施展不出來,那還不平白添堵麼?”
沒等程懷瑜再說什麼,門被推開,小猴子縮手縮腳的進來,將盛滿藥汁的湯碗放在桌上,又識趣的出去了。
沉璧起身端來藥,加了少許蜂蜜,攪了攪,取過剩了些涼水的杯子,將藥汁倒進一半,遞到程懷瑜手裡。碗裡餘下的,再取過勺子,不慌不忙的慢慢拌涼。
程懷瑜見她的動作熟練非常,不由得想起往日她在自家小店沖泡飲品的情形,忍不住問道:“你想家嗎?”
“你想說的,”長長的睫毛抖了抖,沉璧並不抬眼:“是不是昨晚沒能說出口的?沒關係,我聽著呢。”
“我不是說不出口,而是……”程懷瑜將“不想”兩字嚥了下去,自嘲的搖搖頭:“帶你離開烏鎮這麼久了,我答應你的事還遲遲沒能開始,真的很抱歉。我沒料到程家這麼快就進入多事之秋,如今青墨不在身邊,我自顧不暇,更怕生出什麼事端連累到你,所以不如先送你回家,其他的我再來從長計議。”
“你是在下逐客令嗎?”
“不,懷瑜幸得摯友,珍惜都還來不及,無奈泥足深陷,倘若有個萬一……”
“那就等萬一出現的時候再說吧。”沉璧將溫度適中的藥湯全倒程序懷瑜杯中,催他趕緊喝,然後自言自語道:“誰讓我正好撞上了呢?至少,我得等你大婚了,日子過舒坦了……”
“我真不能娶郝夢晴那丫頭,”程懷瑜急急的吞下藥汁:“程郝兩家世交,她當年出生在關外,祖父還特意帶我去抱過她……”
“那不正好麼?省得洞房花燭夜還要相互介紹。”
“噗……”程懷瑜嗆得臉紅脖子粗:“她於我而言就像是鄰家妹子,就算娶進了門,這種事,怎麼能……唉,說了你也不懂。”
“我怎麼不懂,”沉璧煞有介事的點頭:“你的意思是,面對太過熟悉的人不好下手……哎,你輕點咳,身上帶傷呢……要不現在給上點藥?”
“上上上……”程懷瑜迭聲應允:“叫小猴子進來!”
程懷瑜的窘態讓沉璧笑得直打跌,她踉踉蹌蹌的出門很遠,肩頭還抑制不住的發顫,摸摸臉頰,竟然早已溼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