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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可奈何的在一起了。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對我,我覺得太不公平。”藍杏忽然很激動,然而開誠佈公的說出來,又有種很快心的感覺,外面是雨水混沌,這裡彼此心間通透明亮。

藍核愣了好一陣,冷笑道:“來不及見識外面的生活——來不及見到沈亭之?”

他那種神氣讓藍杏很厭惡,不由道:“對呀,從前不過小孩子不懂事鬧著玩,”長長噓了口氣,她有氣無力地倚在門框上,眼睛呆呆望著院子裡的雨,“你想想,我這麼做僅僅是為了我麼?過幾年,爹把我們賣了就算了,倘使他不願把我們賣了,而是給你我點本錢,讓我們自去過活,我們大不了結了婚做點小買賣,有什麼意思?一輩子受窮的命!現在,金家小姐看上了你,你做個倒插門女婿,享享清福,而沈亭之已經是個名角兒,我跟了他,也不至於受窮——於你於我都好。”她娓娓說著,卻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心頭蒙著層油紙,外面的雨打上來,疏疏的一陣響動,水卻滲不下去,不甚明白的況味。

“確實,你不僅僅是為了你自己,”藍核苦笑道,“你還為錢。”

藍杏聽罷,眼圈紅了,稀裡糊塗的,本來沒有這種想法,這時也被激起來了,冷笑道:“噯,本來隨便說說,你卻也拿腔作調!我就是為了錢,你卻是不考慮將來不考慮錢的人。”說著,苦澀的感覺澌澌流過心頭。

藍核靜了好長時間,終於又開了口:“我還能說什麼……只是奉勸你,別太相信沈亭之——”“你也要說他是兔子罷?”藍杏截斷道:“他是兔子,他會有意於我麼?”“我知道的,”藍核嘆道,“他若是兔子,你怎麼可能愛他麼?”一語未完,又自悔失言一般,頹然地擺擺手,指著牆角,“要出去的話,拿傘,放那兒了。”也不等藍杏說什麼,冒著雨,他慢慢穿過院子,回屋去了。

藍杏寂然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似乎是藍核表白的心跡才幫她做了這個決定,然而這一場生裡好不容易有這麼一次熱鬧,卻又歸於平淡了,睡熟的愛比恨難受,是她親手把它抹殺了,他的背影走出她的視線,隔著流溢的雨,彷彿很久很久,一生只有一次,她的已經結束。沈亭之說人生華麗短暫,可這短暫裡,偏偏充斥著太漫長太平凡的男女悲歡。

金府的佈置跟一切半路發財的人家相似,不近情理的華麗。

門窗上半西洋化的花紋,深紫的絨幔曳地,透過狹長的法式窗戶,悠悠的日色順著絨幔紋理往下淌,透明的金色的糖漿一般,有人在別的房間彈鋼琴,細細的歌調如同後宮沉幽的嗚咽,琺琅自鳴鐘在玻璃罩裡孜孜咕地響,淡黃綢罩子燈斷了電,綢面上白色的雛菊,滿屋子開著謝著,三月花事一般不肯休歇,卷著雲頭的紅木梳妝檯上有一圈粉撲子印,淡淡的白痕——種種都是畫片兒裡皇宮的式樣,可東西再擁擠也覺得冷清,該空的空了,該虛的虛了,剩下這華麗的洞府裡發酵著沉沉的夢,人人的時光都永久停留在午後。

風吹進來,書被翻動了幾頁,沉香伸出手按住書,書頁還是翻卷起來,舔著她的手指。她的母親躺在紫檀嵌牙大床上,冰涼的藏青色緞面被子,印度紗帳懸著半截,晚上失眠一宿,她眼睛腫得睜不開,尖尖的手指頭搔著太陽|穴,溜圓手臂上懸著玉鐲子,一抹樟腦香從袖管裡透出來——她們都以為自己的舉手投足不是英倫淑媛、勝似英倫淑媛了,其實她們都是不徹底的鸚鵡學舌,她們的幽麗是與她們自身脫節而不相干的,是斷的頭髮、剪下來的指甲,漠漠的情味。尤其金太太,典型的中國貴婦,在徹頭徹尾的中式家庭中成長起來,後來又在教會學校道聽途說了一些西洋禮法,於是中西合璧,成了一塊置在客廳裡供人賞玩的碧玉,上面雕著只陰翠精緻的鳳凰,悽豔地鳴叫,嘰嘰啾啾不過道些人世裡最所瑣碎的事,居然也消磨了大半生。那時流行在茶葉里加牛奶,她喝不慣,可風尚所趨,硬是每天雷打不動來上小半杯,於是每天的其餘的時間,就在馬桶上看窗外碧透的天,整個人脫水脫成了一俱柴,依約還記得那段時間,一片仲夏新綠落滿窗沿,窗下面廚娘的女兒時常追著初生的狗跑,人歡狗叫,一片撒野,她兀自發呆——她的人生,磨蝕在旮旯隅角。

她和金萬年談不上感情——談了反而徒然傷感情,她知道金萬年又不少情婦。然而這個家到底要她做做太太的樣子,縱然不掛心,還是得裝出關情的樣子。

“老媽子呢?”金太太有氣無力地問道。“誰知道,要不然在客廳裡,要不然在廚房裡。”沉香漫不經心應道。金太太怨道:“一個人也不來跟我說老爺的動向,全是吃白飯的。”沉香道:“唉呀,媽,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