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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她緩過一口氣,悠悠朝藍杏喊。

藍杏在樓下練腿功,聽到叫喚忙跑上來。她真怕茉兒有什麼閃失,這事她一直瞞著爹媽,要讓媽知道了,真要抽了她的腳筋!藍七奶奶的心態是,樂意看賣藝唱戲姑娘的墮落,那是她們活該,自己家的姑娘卻是個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怎麼著也得嫁個好人家。茉兒擔當了這樣神聖的使命,只得找條白布帶把肚子緊緊束縛起來,外面再罩件寬大袍子,儘量做出沒事人的樣子。有一次她想吃甜爛的東西,叫藍杏去找,正碰到藍七奶奶,藍杏遮遮掩掩說了,藍七奶奶罵道,又不是坐月子的婆娘,吃什麼甜爛的東西。嚇得兩人不敢再提。

藍杏這會上來,悄聲道:“茉姐,你得小聲點,我怕爹媽聽見了過來問。”茉兒不理她,只是喃喃道:“你給我找把剪刀來。”藍杏問:“做什麼?”茉兒痴痴道:“我非得把肚子絞開,把那團肉拿出來丟掉!”藍杏苦笑道:“別瞎說了,我聽著都難過。我們能怎麼樣,我說你不要再撐了,遲早要露餡的……這事兒……我去跟媽說了罷,她會有辦法的。”茉兒急得坐起來,紅著眼眶盯住藍杏,嘴唇直髮抖,到底沒說出一個字。藍杏坐到床邊,伸出手,把茉兒的雙手握起來,只覺得冰冷。一時彼此都找不出什麼好說的,藍杏只得絮絮叨叨說去金府如何受賞,那個沈亭之如何如何,她曉得這些話茉兒雖然聽不進去,到底是個人在說話,那嗓音裡平白的就帶些安慰。說到沈亭之,茉兒沉吟片刻,懶洋洋道:“我知道。那個人……”竟也沒說下去,她乏得很了。

晚上,藍慶來催著藍杏藍核去雜耍場子練把式。他想著,在金家堂會上,人家雖然沒有明著賞你給你叫好,可那點本事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不玩虛的,他就憑真功夫,也就信人家還會給他們捧場。藍杏磨磨蹭蹭到他跟前說自己肚子痛,今晚去不了了。她倒真是個平素不無故請假的紮實人,藍慶來猶豫著也就應了。倒是藍核一聽,急得很,也不想去了,藍杏忙道:“糊塗人!你不去,誰賺錢?金家給的錢可不夠你花一輩子。”說得一老一少只得去了。待兩人去後,藍杏又在院裡站了好一會,才悄悄去敲藍七奶奶的房門。藍七奶奶這晚上沒請牌友來,一個人歪在鴉片炕上嗑瓜子,孤燈照在牆上昏黃的圈一顫一顫的,同時也在她臉上托出一個褪色的蔽舊月亮,小飛蟲圍著燈泡打轉,沒一刻消停,她簡直是周圍小###裡的大寂寞,這寂寞真的廣大,夜裡的海水一般,悄無聲息地漫漲過來。藍杏沒見過她這樣安詳的模樣,真覺得是電影裡演的,兵荒馬亂裡一種異樣的光輝與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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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進去,立在門邊,默默看著藍七奶奶,心裡掂量該如何開口。藍七奶奶抬起眼來瞅她一眼:“小娘們,學會偷懶了?怎麼今天不跟爹去賣藝?倒也學會靠男人吃飯了!”

藍杏沒回她的話,半晌才道:“媽,我想,茉姐可能懷孕了。”藍七奶奶拈著一粒瓜子,驚得好一會沒說話,忽然又端起瓜子碟朝藍杏砸去:“說鬼話!”藍杏閃身讓開了,瓜子碟砸在門上,咣啷啷在地上打轉,空氣裡一震一震的,是藍七奶奶不息的餘怒。她氣得渾身發軟,滑下床來,又一陣風地跑上樓去,嘴裡嘟噥:“小娼婦,這是真的麼?我非把你打爛了!”藍杏急忙追上去,卻見藍七奶奶已經一把把茉兒從被窩裡揪出來,噼哩啪啦就扇了她好幾個耳刮子,她鼻孔——瓊鼻的鼻孔——陡然淌出血來,只一個勁求饒:“媽,我不敢了!”繼而又怒視藍杏,眼睛珠雪亮,“小賤人,這次叫你看熱鬧了!”

“你還以為有下次?你們都是、都是不要臉的東西!”

藍七奶奶氣得渾身亂戰,發不完的火,冷不防揚手又把身邊的藍杏打了個趔趄,藍杏踉蹌地退到牆邊。藍七奶奶發了瘋,全身白肉與衣衫全在抖,如同患打擺子的病人——這是不可以的!她的女兒是純白無瑕的,只有其他女人才可以隨便跟男人睡覺,怎麼她女兒這樣輕易就被玷汙了?她看著她滿是血汙的臉,彷彿那面孔底下是別的陌生男人的臉,很多張,重疊著浮上來朝她笑,如同茶杯壁上粘著的許多茶葉末子,蒼綠的、深褐的,抹也抹不掉,玻璃杯也被染了色,琥珀色的汙漬——她要拿豬鬃刷子把它洗掉!刷掉!把一層皮刷成帶血點的白色!

她撲上去打茉兒,又把她衣服掀起來,雙手捶她的肚皮。茉兒痛得乾號。

“媽,別打了!”藍杏帶著哭腔上前抱住藍七奶奶的手臂,“我就不信你沒有辦法救茉姐!”“豬油蒙了心的死丫頭!”藍七奶奶回身一甩手,又把藍杏甩到一邊,她的背脊撞在桌子角上,不由“哎喲”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