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他發現了一片民房。
雨停了,到處是泥濘水窪,他渾身溼透,只想找一個容身之處,徐佽飛還在他的背上發著燒,撥出的氣息滾燙。他有些焦急地推開房門,將徐佽飛放在靠牆的床上。
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血腥。
他回身一看,愣了一下。
一個女人光裸著身子伏在灶臺上,她的頸子被割開,血濺了一牆。
白毓初的喉嚨彷彿被人捏住,喘不上氣來。他借著熹微的晨光,看清了室內四下凌亂地橫著幾具屍體。
他輕輕將那個女人放在地上,將牆角的一襲破棉被裹住屍體。他發現了灶臺上的半鍋米飯,已經冷了,上面還星星點點濺著女人的血。
他用手抓起米飯,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他強忍著淚水,近乎兇狠地咀嚼著,米很糙,他勉強嚥下去,彷彿像沙石般割破喉嚨,他的食道火辣辣地疼,口腔裡滿是冰冷鹹澀的血腥氣,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那個女人的,他想,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種血腥。
他吃了幾口,又嚼碎了餵給徐佽飛,看著他無意識地吞嚥,他放下心來。
在那天中午,他遇到了自己的警衛連連長,幾天後,他到達金陵,找到已經退守金陵的師部,徐佽飛被送到野戰醫院。而他們從上海到金陵,足足走了大半個月──馬上就要十二月了。
那次之後,有很長時間,不論吃東西還是喝水,他的嘴裡都有淡淡的血腥氣。
幾天後,金陵保衛戰正式打響。他們帶著一路收容聚集的疲憊萬分計程車兵展開決戰,那次戰爭短暫而混亂,由於金陵守備司令早早棄城而逃,各部隊群龍無首,只能各自為戰。他們竭盡全力,金陵也不過只守了幾天。
於是謝篆率領所部紮根在太平門,將紫金山牢牢抓在手中,用不到一個旅的兵力頂住了日軍四個師團,只為給逃難的百姓和撤退的部隊爭取時間。
他和謝篆訣別,然後咬著牙,頭也不回地渡江。
第二天,金陵淪陷,同時,他收到了謝篆的死訊。
然後是武漢,蘭封,常德,長沙……然後是幾年過去,又有幾名同學朋友死在各地,而他們在生死邊緣滾過幾遭,分別升任一四七師師長和副師長。然後是空襲珍珠港,美國對日宣戰。然後是秋玉竹和司徒雪漪遠赴貴州,而白毓初和徐佽飛則被調往雲南,準備赴緬參戰。然後是期盼已久的開啟陸上交通線,緬北戰事開啟。
白毓初和徐佽飛興奮萬分。
作為先遣部隊,一四七師秉著探路之意,在十二月初率先進入緬北密林,他們開車賓士在山巒起伏密林遍佈的公路上,心都要隨著風飛起來。但是,初時的興奮很快被憤怒和懊惱代替。英國人至今強調著他們對於這片土地的所謂主權和最後一點可憐可笑的高傲,而備戰時卻猶疑不決,既想將中國軍隊的指揮權抓到手裡,又不願與日本人正面接觸,美國人悠遊終日,兩不相幫,他們的參謀長粗暴無禮,剛愎自用至極。援戰部隊陸續到達,但軍事部署始終無法確定,甚至連補給都吝於發放,於是大家只好天天吃木瓜湯和樹葉果腹。所謂盟國友軍,哪一個不是別有用心地逡巡不前,徘徊觀望?官兵們的煩躁令白毓初不安。師部軍部戰區司令部天天吵成一團,漢語英語激烈交鋒,但命令遲遲不下,就在這時,風雲突變。
日本人突擊英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數萬英國人帶著他們的機槍大炮乖乖投降。
接到這條訊息的時候,徐佽飛臉色蒼白。
仰光丟了。
被日本人嚇傻了的英軍士兵如驚弓之鳥,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紛紛丟盔棄甲向西逃竄,可恨那位從裡到外透著紳士風度的英軍駐緬總司令,一邊逃命,一邊大言不慚地強調“中國軍隊的唯一作用就是牽制緬甸日軍,拱衛英屬印度”。
這話氣得白毓初渾身亂顫地破口大罵。
英軍幾乎全部逃往印度,緬甸只剩下尚未部署完畢的中國先遣部隊。
首當其衝的,就是徐佽飛白毓初所部一四七師。
比英國人的無恥更要命的是那位美利堅空降來的總參謀長,這位史先生由於志大才疏馬高凳短,一直在國內高高掛起,被派往中國後,第一要務竟是與何志清奪權。他那粗魯驚人的話語和傲慢愚蠢的態度成了軍中一大笑柄,而最痛苦的在於,史先生明明才能有限不能服眾,他們還是要聽他的指揮。
於是可以想象,亂部署,瞎指揮,朝令夕改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在司令部裡,他們經常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幾位長官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