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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就這樣的自然中,體會生命的真知,已然有亨利梭羅的情趣。

兒女都說她是一個不懂得享福的人,一輩子只知道吃苦,春天種地,夏天刈麥,秋天用剩下的麥稈做成用具上市場上賣,回來時還不忘揀一些樹葉,菜葉喂兔子,揀一些布條納鞋底,冬天,又會在矇矇亮的早晨到幾公里外的礦場偷煤,幾次因為此受傷,就這樣一年復一年的,不知間斷的做著,總有那麼多事情做……人們都說他是不會享福的,可是我知道,別的人怎麼可能會體會外婆心中那一份樂趣呢。

秋風掃過,一路上的枯草葉捲成堆,外婆對我說過,院子裡所有落葉都是不能浪費的,將他們填進麻袋,用以喂兔子……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枯葉也是有用處的。

我還記得外婆去世前的那一個冬天異常的寒冷,而春天遲遲不來,籠中的十二隻兔子相繼餓死亡,我感到很詭異,但是外婆沒表現什麼,將兔子皮一一剝下,亮在牆上。葡萄長葉子時,院子裡那隻狗,腿上長了腫瘤,拳頭大小,走路已經明顯變形。它變得越來越懶,最後幾天根本不動彈的臥在牆根,再也不叫喚。

狗也會流淚,我親眼看到他哀傷的眼睛中留下淚水,他就趴在牆根下無力動彈,哀求的目光盯著我……我卻沒有力量拯救他的,就這樣它的眼神深深扎入我的記憶,這應該也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改變了。

一早,我和外婆兩個無限拉長身影,抬著一個麻袋,悲憤的走向後山。

外婆去世後不久政府下令這一片的居民全部搬走,因為這一片地下的煤被掏空,地表可能塌陷。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外婆,院子,狗,兔子……走向一個大盒子,六面水泥。

外婆啊!外婆,你不識一字卻最懂我,你沒念過書卻是唯一知道什麼是生活的人。我跟你上山打草,一起喂兔子下農產……偷蘿蔔……真正的生活,具體的存在,而現在呢?生活哪裡去了呢?我們難道不該轉身回想自己致力、奮鬥一生的幸福呢?到底是什麼?是KTV中的呼喊?是酒桌上鑲金的筷子?是刻著權利二字的印章?是幾十萬人跟在身後討簽名?是統一印製某旅遊團的一副,在一人為限定的範圍裡,限定的姿勢,限定的背景留下張圖片,等待哪一天跟某某人講述自己的所蹤?

我只是個凡人,一個凡人。我只想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林子,唱著自己的歌,蹲在地上看移動的螞蟻,螳螂,做一個小籠子捕鳥……愉悅時做一兩首不成熟的詩,等到遠方的朋友來時,給他一看……可是這些都得不到了,自由的心我在背後苦苦哀求著你……這時我才理解為什麼“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了,他的孤獨,他無比孤獨中感到了不孤獨……天地理解了他。

然而,外婆的墳冢宣告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她逝世後的三年裡我沒有一回夢到過她,就在這幾天,我們又重逢了,她不是在蓋房子,就是在做飯 ……調理他現在的生活。

這樣的夢在外婆去世當天我也夢到,外婆病重的日子,我已經接受他時日不多這一現實,但怎樣也不會想到他走後的日子。

當夜的夢太真,以至我現在還能記得。在一條四周漆黑的路上,我不知要去哪裡,外婆走在我面前,我就在後面緊緊跟隨著他。

一直走了很遠,他才回過頭來讓我不要再跟他走了,我想周圍看了看,害怕孤獨一人,於是搖頭不答應,問為什麼。他說這是他要走的路,我還有許多事要做的。

我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變小,消失。突然外婆頭也不回的大喊“離開吧!”

我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看到一張三舅憔悴的臉,他拉我起床,低聲的說“你姥姥沒了”

外婆靜靜的躺在那裡,如同幾日裡躺在那裡的樣子。我不相信,她只是睡著了,睡的太深,你們看他安詳的神情,甚至,連目光都是明亮的。

他真的睡著了,他勞苦的一生太累了,是時候休息了。

我騎著車無知覺飄在街上,淚水從臉頰兩側飛出,是去買紙錢。

平日的不經心,從沒有注意過哪裡有花圈店,心想五金店可能會有賣的。又經過平時熟悉不過的商店、酒店,在瞥一眼,意外的發現在商店與酒店之間竟然有一扇紅色掉漆的小門,鐵鏽斑斑。

我不知覺得停下了,詫異竟然有這樣一間屋子,幾千次從此經過卻從未發現。我推開虛掩的門,正是我要去找的土產店。裡面一個長髮女人低著頭府在桌子上,不知幹什麼。

眼前就有我需要的燒紙,我對自己這樣意外的幸運感到欣喜,抓了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