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快啊,轉眼已經兩年了。前年夏天的我,為她工作,被她解僱,還有那張5000歐元的支票,還有丹尼海格送給她的那個水晶瓶子裡的礦泉水。所有的記憶一起湧上我的心頭,可是我只是看著她,微笑著點點頭。
蘇菲也在微笑,然後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任她看,我清楚自己的樣子。我的頭髮乾淨而且整潔,我臉上的妝清淡得體,我身上的西裝和裙子熨帖合身,我的絲襪質量上乘沒有破損,小腿健康而且結實,我的皮鞋精美舒適,每天我都把它們擦亮。
蘇菲臉上的笑容擴大了,在那張美麗的臉上盪漾開來,沒有惡意的笑,倒像是一個姐姐讚賞她初長成的小妹。
蘇菲向我點點頭:“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第十五章
即將下班的時候,我接到蘇菲的電話,找到我很容易,我是在這裡工作的唯一的中國人,可能也是這樣她才重新得知了我的名字,她在電話另一邊說:“齊小姐,晚上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跟人打交道的時候,我的即時反應很慢,因此會遇到什麼人,要說些什麼話,我總是先做準備。碰不上最好,碰上了總不會太過狼狽。我料到她會找我聊一聊,我說:“夫人,我晚上約了朋友,我們現在見面好嗎?我請您在酒店的咖啡廳喝點東西。”
“那也好,等會兒見。”
我早到了一會兒,下午四點多種,咖啡廳的人很少,服務生在擦洗各種器皿和咖啡機,我要了一杯紅茶,選了臨窗的位置。向外看去,遠處的沙灘上有人曬太陽,有人打排球,也有小孩子把自己埋在細滑的沙子裡,棕櫚樹的影子在風中輕輕的蕩,尼斯真是個可愛的地方。
蘇菲沒一會兒就到了,我站起來跟她握手,她換了一條淡黃色的裙子,戴著大簷兒的草帽。我得承認,她可真漂亮,沒有一點“但是”,“或者”,“也許還…… ……”的漂亮,她坐下說:“我一眼就看出來是你。”
“那不容易,兩年了,”我說,“西方人看東方人都是一樣的臉孔,反之亦然。”
“你不一樣,”她笑一笑,“你為我工作的時候,我就想,這是個蜜糖,而且她的法語說得那麼好。”
別的我都沒聽見,但是她終於還是說了這句話了,她說“你為我工作的時候”。
我說:“顯然我們都對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要的蘋果汁送上來,蘇菲飲一口問我:“你在這裡工作得怎麼樣?一切還都順利嗎?”
可是還沒有等到我回答,她就向過道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向我挑了挑眉毛,像在提醒著些什麼。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一小枚花生躺在綠色的地毯上,沒有被清理乾淨。
我知道她恨我,從丹尼海格在劇院裡跟我說話叫醒我的時候她就恨我。有些女人就是這樣,想要報復都在表面上,做得拙劣又毫無意義。
她把地上的花生指給我看是什麼意思?要扮作以為熱心腸的顧客指出我們工作上的失誤嗎?我身上穿的是酒店的制服,我戴著員工的胸牌,所以她認為我會現在過去把那枚花生撿起來嗎?
不,蘇菲,從前我沒有向你低過頭,現在更不可能。
我用手臺打電話給餐飲部,對他們說:“你好我是銷售部的實習生齊,咖啡廳四號桌旁邊的過道上有少量雜物沒有清理,請派服務員過來,謝謝。”
我關上手臺對她說:“各司其職。”
她的演員作風馬上又上來了,齷齪的心機想用笑容掩蓋住,拿起果汁問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說到…… ……您問我,這裡的工作怎麼樣。”我停一停,看著她的臉,“夫人,您跟我,我們之間沒那麼多的話題,唯一的一個可能性就是丹尼海格,您肯定知道我現在跟著丹尼,所以您想要知道,勸說,或者警告些什麼,大可以直來直去,我沒想過迴避。不過題外話說太多不行,那對我的聽力來講是個考驗。”
餐飲部派人來我們這邊打掃了,微型吸塵器的聲音,乾洗劑的檸檬味道把這小塊方寸弄亂,像個小戰場。
陽光一斜,蘇菲的帽簷遮住了半張臉孔,有了那層掩護,她似乎也不想裝腔作勢了,她對我說:“我不僅知道你們現在是情人,我也知道但你現在在英國,沒錯吧?”
“是的。”
“他不是一個高調的人,但是我總是關注他的——哪個女人能不呢?他那麼漂亮,溫柔,風趣又慷慨,我說的對吧?”
“然後呢?”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