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的洛陽城自古繁華不讓他處,其中龍門一帶尤為熱鬧。
悅來客棧內,掌櫃撥拉算盤,覷眼看身高剛及櫃檯懷抱小木箱的白衣小孩,很是不耐:“小哥兒,說什麼今兒都不能讓你住,你才多大啊。有錢也不行。”
白衣小孩不是別個,正是七歲大的白玉堂。
白玉堂撇撇嘴不樂意了:“你上次不就讓我住了麼?還有上上次……”
掌櫃算盤一推,抱起雙臂,老大不樂意:“小祖宗,你說你住進來這幾回,哪一次不是鬧得雞飛狗跳的?待會兒你師父尋來,俺這店又不得安生,你還是去別家吧。”
“我不,我就要住這兒!”白玉堂少爺脾氣上來了,開始不講理,“我們又不是沒賠錢。”
“錢是賠了,可俺們還落個折騰呢。”
白玉堂聽明白了,小腦袋瓜精明,從腰間荷包裡摸出一兩碎銀,扔到掌櫃懷裡,可惜身量差太多,氣勢不足:“給,八十文一夜的房錢,我出一兩,砸壞什麼我翻倍賠!你讓我住!”
掌櫃摸摸鬍子,覺得划得來,立時笑道:“小二,快送上樓去,好生照看。”
白玉堂摸摸屁股下特意鋪上的新竹蓆和搭在一邊的竹夫人,露出一口參差不齊正在更換的小牙。開啟木箱,抱出一隻半大的黑貓。這貓通體烏黑,毛色潤澤,一雙溜圓的眼睛似一汪深山碧泉,清澈見底,那顏色卻如白玉堂見過的渤海之水,藍瑩瑩的甚是討人喜歡。
小玉堂架起小貓前肢,與它平視:“貓兒,看見不,人都是這樣。幸好出門帶的壓歲錢多。”白小爺奢侈浪費、人仗財勢的人生觀,便在日常瑣碎的所見所聞中開始形成。
黑貓瞪大眼睛,喵喵幾聲,像是回應。
要過吃食,還特意給小貓要了碗燉的嫩嫩的雞蛋羹。白玉堂心滿意足,抱著貓補眠。早上偷跑出來太早,好睏……
金烏西斜,室內光線暗轉,睡得口水橫流的白玉堂忽然“啊”的一聲從床上跳起,叉著腰大吼:“誰掐我!”他向來睡得沉,除非掐耳朵才能醒。
小二滿臉無辜地站在床邊,雙手直揮:“不是俺!是你師父吩咐的!”說完,忙跑出房間。
白玉堂轉頭一看,自家師父正堵在門口,臉色極不好看。急忙回頭,把枕邊早已驚醒,膽小縮在床角落處的黑貓抱進懷裡,哼了一聲,睥睨。
“跟我回去。”
“就不!”
“你敢不遵師命!”
“好的就聽!不對的,不聽!”
顏淵素來拿這個徒弟無法,只好祭出殺手鐧,森森道:“不聽話,為師打你屁股。”
下意識收了一下小屁股,他最怕這招。看看懷裡的貓,又得意起來:“行啊,有本事你進來打。”說著將小貓舉起。
顏淵咬牙。
“顏師父,你徒弟說了,打壞東西翻倍賠。”掌櫃樓下適時插話。
“敗家子!”師父大怒,一頭衝進屋內。
白玉堂嚇了一跳,趕緊抱著貓往床上縮,師父的樣子好嚇人。
顏淵跑了一半,鼻子聳動兩下,腳下一頓,立馬轉身返回門外,緊接著噴嚏連天。
“好你個白玉堂,大逆不道,竟想弒師!”又一個噴嚏。
白玉堂鄙視狀。
師徒二人大眼瞪小眼,師父退一步,打算用懷柔策略,柔聲道:“玉堂……”
“打住,打住,”白玉堂渾身一哆嗦,酷暑之際頓如寒九之天,“好好說話。”
師父嘴角直抽,閉眼深吸一口氣,儘量平和道:“小子,你難不成一直住外邊?”看小徒神色略有鬆動,“師父並非不管這貓,只是想交給廚娘帶到山下家裡養,師父許你經常下山看看……”
玉堂面色一緊,摟緊黑貓,眼神在說“沒門”。
“……好吧,你是要貓,還是要師父!”
白玉堂看看師父,瞅瞅懷裡小貓,黑貓正把小腦袋往他手上蹭。目光幾個來回,咬咬牙:“要貓!”
師父內心眼淚直流,辛辛苦苦養育六載,尚不及處了兩天的畜牲,不孝子啊……
“師父也要!”童音恁般清脆。
顏淵心情大好,口氣緩和許多,難得有耐心地繼續勸解:“小子,你也看到了,師父沒法和貓共處一室啊。”
“你看,它很乖的,我可以在自己的屋裡養它,不讓它亂跑。”
“貓可聽不懂人話,不讓它亂跑,你除非拿繩子拴住它。”師父直戳重心,“你捨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