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撐場面,許多人要吃要穿要用要上學,每個月光日常開支都要七八百塊。買房子、買傢俱,零零碎碎的開銷加起來差不多就花掉俞憶白全部積蓄的一半。每日只有出沒有進,三老爺就覺得日子越來越難過。
做生意吧又不會,炒股票吧又不肯。炒地皮吧,一來沒有地皮好炒,二來幾萬塊錢也炒不出什麼東西來;三來顏如玉跑了的事被個上門討錢的琴行老闆發現。他打聽到俞憶白買回櫻桃街的住宅,曉得俞三老爺有錢,債主們都跑到十五號來要錢,大太太說顏如玉是俞家趕出去的,顏如玉欠的帳不該俞家付,就不許婉芳拿錢出來。每天債主纏得俞憶白就沒有清靜的時候。
轉眼春去夏來,將到暑假。顏如玉在棲霞裡租的房子幾個月都空著,房東收了房子重新轉租出去。
顏如玉再不能在跟前晃來晃去,芳芸總算鬆口氣。恰好婉芳生的孩子要做滿月。芳芸不肯失了禮數,買幾件禮物喊黃媽送到櫻桃街去。黃媽坐黃包車回來,看見顏如玉拉著謹誠的手站在對門門口發愣,連忙給了車錢回家,把大門緊緊拴上,上樓對芳芸講:“哎呀呀,不好了,那個狐狸精回來了呀,就在弄堂裡。”
芳芸甩了毛筆,赤著腳跳到窗前看,站在大門口的果然是顏如玉和謹誠,還多個隔壁的唐二太太。唐二太太指手畫腳的不曉得在說什麼,說得顏如玉連連頭點,跟著唐二太太進去。
芳芸捂著臉朝床上倒,長嘆聲道:“怎麼又回來了?真是禍害留千年。”
黃媽笑嘻嘻的說:“回來這裡住不得,只好回櫻桃街。三太太才生的小少爺,孃家又有本事,她在櫻桃街也站不住腳的。”
芳芸搖頭道:“不見得,爹他老人家向來愛鬧彆扭。這位顏姨奶奶只怕又要爬到大家頭上做窩。”坐回寫字檯前寫大字,寫了大半天心靜下來,不住冷笑。
晚飯後唐珍妮笑嘻嘻過來,說:“今天算是見識到令尊大人的本事,他逼著顏氏把欠的債都還清,還把顏氏的私房錢都要走,才肯帶顏氏回櫻桃街。”
芳芸笑道:“顏先生是糊塗,她的私房銀子也有兩三萬,帶著謹誠去哪裡不好?回來幹什麼?”
唐珍妮笑道:“不曉得在哪裡聽說你繼母生的是女兒,巴巴的跑回來。不是我們太太總愛和我打聽你們俞家的事麼,問的煩了隨口哄我們太太說,你們太太給你添了個妹子。誰知她就寫信給你的家庭教師。”
芳芸愣下,拍著桌子大笑起來,問:“那她跟爹回去了?”
“回去了!我猜你們老太太的鼻子都要氣歪掉!”唐珍妮抱著胳膊笑起來。
“只怕我們太太要生氣的。”芳芸皺眉想了一會,打電話到櫻桃街十五號去尋倩芸,把顏如玉回去的訊息告訴她。倩芸愣了一會結束通話電話。大太太看女兒發愣,笑道:“不是曹大哥約尼出去玩?”
倩芸搖搖頭,回到房間,把在房間裡玩的小弟弟支使出去,把母親喊來,和她講:“是芳芸打的電話,三叔要把姓顏的接回來,芳芸說顏如玉不曉得聽哪個講,小姨生的是女兒,才回來的。”
大太太冷笑聲,道:“她是回來找罪受的,由她!三叔還想大舅做靠山呢,他要做出什麼寵妾滅妻的事來,大舅頭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顏如玉在蘇州住了兩個月,總也等不到俞憶白來找。越住越沉不住氣,連寫幾封信到棲霞裡給唐二太太打聽俞家的近況。唐二太太偶然聽說三老爺新添了小姐,寫回信時就捎上幾句。顏如玉只當婉芳真是生的女兒,大喜過望,當即收拾行李回上海。就沒有想到棲霞裡的房子已經被人租走,棲霞裡已經沒有空房,辦事員只肯把付的租金退還,不肯再做顏氏的生意。
唐二太太熱心,替她出主意,叫她回俞家去住,還替她打電話到俞家尋三老爺。
俞憶白聽說顏如玉帶著兒子灰不溜秋的回來,很是快意,想想,開出顏如玉自己還債,不許留私房錢的條件,要顏如玉答應才肯接她們回俞家。
顏如玉猶豫許久,全部答應。俞憶白請了一個律師先去唐家,把所有債主都喊來,候顏如玉還清債他人才肯來。顏如玉把張八千塊錢的存摺和謹誠的房契都給俞憶白,滿懷希望的回到櫻桃街十五號去見婉芳,才進門,顏如玉就看見奶媽抱著個奶娃娃把尿,那個奶娃娃是個帶把手的,不禁呆住。
婉芳鎮靜的坐在上座,笑道:“憶白,謹誠是你的兒子,當然要留下。——她不可以。我不想芳芸和兒子受連累,將來說不到好親。”
芳芸的玉魚(上)
顏如玉臉色蒼白的像個鬼,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