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穩婆看了一眼,沒再趕人。
一個時辰過去,她氣息愈來愈弱,孩子怎麼也生不出來,穩婆都急得滿身汗了。
乾淨的水一盆盆端來,又染紅了端出去,她從最初痛苦的喊叫,到後來,連喊都喊不出來……
眼看她神志一點一滴流失,脈息漸弱,他急喊:“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要聽實話!”
穩婆為難地瞧了他一眼。“陸公子,我曉得這是陸家長孫,意義重大,您——得做個取捨。”否則再下去,兩個都保不住。
陸祈君急怒攻心,吼道:“取捨什麼!保住母親便是!”這種事還用為難嗎?
“那……我懂了。”穩婆立即要人熬來藥汁。“喂她喝了。”
陸祈君沒有猶豫,接了碗便要往她嘴裡喂。
“不要——”抓住一絲清明神智,聽見他與穩婆的話,她知曉這藥喝了,孩子便保不住。“我……要孩子……”
“聽話,盼兒。孩子沒了——”他一頓,忍痛接續:“往後你和陸武還會再有……”
“不要,我不要!”她搖頭,淚花紛墜。“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她要留,她要他的孩子……
見她如此抵了命執著要保住他的孩子,陸祈君心頭痛不堪言。
“別任性,盼兒!”他一咬牙,張口含了藥汁,俯身貼上她的嘴,強灌湯藥。
“唔——”她緊閉著,不肯喝。用力別開頭,使盡了力將藥碗一翻。
“陸盼君!”他氣吼,又惱又急。“你非得惹我生氣嗎?”
“你……走開……”她傷心泣喃,好怨他鐵石心腸,賭氣指控。“你……不要我了……不要我……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為何……他總能如此冷靜?難道他一點點都不會捨不得嗎?
她哭得慘慘切切,神志遊離,渾身都是撕扯般的劇痛,卻仍記得他對她說過的一字一句,哭著泣求。“我不要……和離,你……不愛我喊哥哥,我不喊……以後都不喊了……別趕我走……別……不要我……”
“你這笨蛋!你以為這世上沒了陸盼君,我真能獨活嗎?”他心痛難言,逼出了真心。“你以為我真捨得不要你?若不是為了讓你擁有你真正想要的幸福,我說什麼都不會放手。盼兒,我可以接受失去你,也可以接受你不愛我,只要你仍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笑著、快樂著,我可以身邊沒有陸盼君……”
他啞了聲,淚水跌落,一顆顆落在她頰畔。“可我不能接受,這世上沒了陸盼君……一直以來,總以你的情緒為依歸,世上有你,才懂方向……”
沒了她,他會茫然得不知如何度過往後人生,不知還能為誰而活……
“原來……”這才是他的真心話,原來,他愛她如此痴狂。
她閉上眼,默默落淚,為他心痛。
“所以盼兒,算我求你好嗎?把藥喝了。”他端來第二碗剛熬好的藥汁,含了傾身渡入她口中。
淚,不曾斷過。她啟唇,飲下了藥汁。因為懂得,她身上有他的冀盼,他的人生……
她,不能死。
孩子沒了。
盼兒小產,病了一場,虛弱地臥床調養。
七月夫妻,宛如夢境一場,醒來,什麼也不留。
也好。
他親手葬了那已然成形的血胎,笑著落淚。與她之間的最後一丁點血脈牽繫都斷了,斷得乾淨俐落,她更能無罣無礙地追尋她的幸福——
在能夠下床走動時,陸盼君不顧旁人阻止,撐著虛弱的身子,堅持前往陸氏祠堂。
歲兒說,哥哥這幾個夜裡,都躲在祠堂裡,親手刻著他孩子的牌位。
她站在祠堂外,他沒發覺,一筆、一劃、深重地刻鏤,神情空茫而憂傷,刀鋒劃傷了指腹,他渾然未覺,和著血,流著淚,刻著。
陸氏子孫
敬萱之牌位
父
陸祈君
母
陸盼君立
拋下刻刀,他捧著牌位,無聲痛哭。
他不是不在乎這孩子,只是在她的性命之前,他不得不捨,親自喂下湯藥,親手結束孩子的生命,他所承受的痛,比誰都要深重。
做了選擇的不是她,痛與罪他先了一步承受下來,在她醒來之前,一切已然結束,可親手接過自己絕了生息的孩子,看著成形的血胎,他又該是何等心情?
難怪,他每夜無法成眠,呆坐祠堂伴著孩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