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一索,沒有強行突入,又掃了圈內,才看清地上有一具屍身,似乎是被七零八落拼湊起來的,唯獨沒有頭。難道……
他腦中赫然一驚,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本王要你帶回她,毫髮無傷。―
這個任務,他已經完不成了。他並不怕姜霖奕會如何責罰他,只是擔心……是,是真的擔心。那個此刻脆弱得一陣風就可能帶走的女人,會做出什麼樣不可預期的事來?!
風中,低低地傳來深痛如泣的聲音。
“憲之,你是個大笨蛋,你什麼都不知道,都不知道……笨蛋,笨蛋……你才是大笨蛋……”
這似責備,又似撒嬌的聲音,卻比過任何一聲哭嚎悲泣,強烈的壓抑感爍烈地擠壓著人心,讓人呼不出來,緊緊地擠壓,撕扯,躲不開,推不掉,一次次地受著凌遲般的痛苦。
痛苦,若能渲洩出來,也總有好健的一天。
可是她卻哭不出來,哭不出來啊!
“呵呵,憲之,你說你幫我找到明目藥,想要什麼獎勵?”突然,她笑了起來,笑聲詭譎得磣人,讓人感不到絲毫喜悅,卻比哭泣還要讓人害怕,擔憂,恐懼。
“啊啊,我知道了。你都老大不小了,呵呵,應該幫你討一門媳婦兒了,免得花海花綸們老說你慾求不滿,動不動就拿他們出氣,打著玩。呵呵,好好,就這麼定了,我幫你選個好老婆吧!”
她紊紊地說著,笑著,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他心底一揪,一把拉過他識得的瘦子,應該就是花綸,道,“快阻止她,再這樣下去,會出事!”
花綸雖然傷心,但天性細膩的心思還是覺出了不妥之處,沉聲道,“我……老大他……公主……”
耶律鎮惡手下一緊,“你再不下令,我就讓人強帶她走了。”
花綸這才回了神,看看他,又看向輕輕,咬咬牙,走上前,跪在輕輕身邊,道,“公主,大哥他……已經回不來了。您要保重身體,我們……”一時間,一向嘴巧心靈的他也尋不到妥當的說辭,啟聲時,眼淚刷刷地往下掉。
他和花海是從小跟老大一起長大,關係非比尋常。這心疼絕望的感覺,絕不比輕輕少半分。可是,他們不能就這麼倒下了,因為老大早就給他們下過死命令,就是他不在了,他們倆也必須一心一意地保護輕輕,代替他,絕無二心,至死方休。
輕輕突然抬頭,喝斥道,“不要吵!我還有很多話,要跟花仙子說。你們去把晉軍給我通通殺光,不然就不要回來見我!”
“公主……”
一聲泣下,周圍的花兵全部跪落在地。
花海跪著爬上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公主,老大他……夜深了,老大怕……怕冷,不如我們先回營……別……別讓老大凍著了。”
他一說出口,輕輕驀地止了聲息般,一動不動了。
華綸責備地掐了華海一計,覺得他又壞了大事。
哪知這時候,輕輕終於開口了,“也對,這裡太冷,會凍著花仙子了。雖然他牛高馬大,拼殺了這麼久,也會累會病的。那我們先回去吧!”
她站起身時,差點跌倒,幸好華綸心細及時扶住了她。
華海伸手道,“公主,老大太重了,不如……我來抱老大吧!”
轉身時,耶律鎮惡才看清楚,輕輕懷中用華服罩衣包著的是什麼。
一顆人頭,看不清,但也知道,那一定是華憲之的頭。
她這樣抱著人頭,多久了?
“不要!他一點兒也不重,我要親自接他回營。”輕輕不理眾人,大步向前走。
與他錯身時,也沒有看他一眼,彷彿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她那空洞的大眼,和蒼白無神的面容,深深刻在心上,最令他震動不矣的還是那櫻唇邊,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便使這冬夜的寒風,都比不得的寒冷,森戾。
靈堂設好後,那個女子就再沒有出帳一步。
他很清楚這一切意為著什麼,便立即修書至王都,做最後一點挽救,希望一切也都還來得及。如果她和那個人的情意夠深,夠重,或許這一切還有轉換餘地。可惜,他一介男人怎麼懂得女人心思,事後他還不斷反思著這件事自己哪裡沒處理好。而那個人沒有怪罪任何人,對著秋天寒水整整三日三夜一動不動,狠狠地懲罰自己。
那時候,他很深刻地明白,情之一字,當真最傷人。就是再堅強的男人,也不能免卻。
帳簾掀動,走出來的人,是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