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的朋友,王石谷是王時敏和王鑑的學生,王原祁是王時敏的孫子。“四王”的畫兒風格相近,筆墨技法又有區別。王石谷善於臨摹宋元名家,以簡淡清秀自成一格。他最初是民間的職業畫家,被王時敏和王鑑發現,推薦到宮裡,曾給康熙皇上主繪《 南巡圖 》,聲名鵲起,流傳的作品不少。因為他是江蘇常熟人,後人把他稱之為“虞山派”。
馮爺手裡有三幅王石谷的畫兒,他認為王石谷的畫兒帶有“摹古味兒”,雖然發展了幹筆渴墨,層層積染的技法,使審美趣味的表達更趨精緻,但筆墨之中仍顯匠氣,不如八大山人、虛谷、石濤等大寫意畫家的畫兒有意境。他之所以要出手王石谷的畫兒,是他並不十分喜歡王石谷的畫風。
當然,清初“四王”在中國繪畫史上名氣很大,王石谷的畫兒,有很高的收藏價值。皮特陳見到這幅畫兒捨不得撒手了,包括那兩幅吳昌碩的花草,他都想收。
跟馮爺討價還價兒,雙方拉鋸,鬥了一番心眼兒,最後這三幅畫兒,皮特陳答應給馮爺一個整數兒,六萬塊人民幣。六萬,這在當時可是個大數兒。那會兒,工廠的二級工的月工資才三十多塊錢。
馮爺的長線兒沒白放,釣上來的“魚”個頭兒不小。當然,馮爺不會白讓程立偉牽這個線,答應程立偉,只要這筆買賣成交,給他打六千塊錢的“喜兒”。
幾個人想得都挺美,可是他們偏偏忘了當時是什麼年代。三九天兒非要穿背心扇扇子,您想能不著涼嗎?沒等他們這筆買賣做成,大禍已臨頭了。
馮爺跟皮特陳的這種交易是私下進行的,屬於暗箱操作,雙方都按規矩來,不會對外張揚,但沒過幾天,這件事兒還是走漏了風聲。敢情是街道居委會,不,那會兒叫居民革命委員會的主任鞏老太太發現了馮爺的蛛絲馬跡。
馮爺辦事兒不喜歡偷偷摸摸,跟皮特陳打交道也如是,鬥心眼歸鬥心眼,但該說的話他都擺在桌面兒上。他討厭小媳婦見生人,遮遮掩掩。為了讓皮特陳看他的藏畫兒,他帶著皮特陳到他們家來過幾趟。
那會兒的北京人穿衣戴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差不多。說流行藍色兒的建設服了,您看去吧,滿大街都是一片藍。說流行穿“國防綠”的軍裝了,滿大街都是“國防綠”,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過幾年,又流行穿勞動布的工作服了,嚄,男的女的出門都是工作服。皮特陳去馮爺家的時候,京城正流行穿勞動布的工作服,連這位鞏老太太身上也架了一件工作服。可是皮特陳是香港人呀,他不會穿這個,人家是筆挺的西裝,繫著領帶,腳底下是鋥光瓦亮的皮鞋,手指肚兒上戴著耀眼的翡翠大戒指。您想這身行頭,加上他的風度氣質,走在衚衕裡能不招眼嗎?
巧兒他爹打巧兒他媽,巧極( 急 )了。馮爺陪著皮特陳到他們家這幾次,都讓鞏老太太撞上了。其實她的住家跟馮爺的住家隔著幾條衚衕,她是到這兒來巡視的。
當時,她跟馮爺走了個對臉兒,誰也沒打招呼。馮爺和皮特陳走過去以後,老太太拿出了偵察員的本事,轉身在後頭跟上了梢兒,見馮爺跟皮特陳進了馮家的院子,她才扭臉走了。連著看見皮特陳幾次,鞏老太太似乎發現了“階級鬥爭新動向”。原本她就憋著在馮爺身上找碴兒呢,這回可讓她找到了下嘴咬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