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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情。系裡提升誰不提升誰,跟他沒關係似的。這是系主任極其高明狡猾的地方,從來不趟渾水,自己事事佔先。

厚生質問為什麼早不說。

系主任反唇相譏。現在大家都只想賣畫,還有誰熱衷什麼國外畫展?

“所以,也就不必專門通知了。沒想到您老兄還真……”

厚生只剩得金剛怒目了,大聲吼叫說:“簡直是一群蒼蠅!蒼蠅!從上到下……”

厚生看著面面相覷的同事們。中國美術史有古代俠士之風,把兩手一攤,義憤填膺地說道:“我相信,有的人手上正有蒼蠅拍子。但是,拍死爛蒼蠅一堆屎,叫人噁心!”

有位教哲學的教師接著說道:“從實質上講,大家表面看到的都不是本質!你們看,院部的辦公大樓,多麼氣派,多麼堂皇,花了納稅人多少鈔票?再看,辦公大樓的背後就是那所破舊的老房子,我們學校以前唯一的畫室。可那才是本質……”

“你到底想說什麼?囉囉嗦嗦的!”

“那老房子麼,院長早就想把它夷為平地了。你們想想看,老早哪會有現在這樣腐敗的事?放在那裡就是一個對比,天天在他眼睛裡戳了一根刺。可是,卻又不能拆。蘇聯專家在裡頭講過課,國家領導人還來參觀過。這幢房子是我們學院的一座標誌……”

“你老兄講了半天,原來是想講這間老畫室的故事!不過,以前倒真是弊絕風清!”

“老畫室代表我們學院的光榮歷史,不能光看現在表面上的興隆鼎盛。”

“的確,像武萬若這樣的人,從前別想混得上去!”

《花妖》11(1)

厚生倒並不認為今不如昔。從前就那麼好麼?為什麼不看看各項運動的創傷?再說,蘇聯專家也出過不少餿主意嘛。不過,這些好人都是為自己說話,心裡是感謝的。

副系主任剛升了正教授,他站在既得利益集團的角度,根本不聽這些人閒扯。他上來安慰厚生:“反正沒有人去,差旅費用還得自己出呢,我們以為你也同大家一樣不感興趣。不過,既然你沒有出國參加過畫展,不如先傳一張履歷和畫稿去,如果能夠同意,再畫正式的。這個嘛,系裡倒可以幫忙。”

厚生沒有答理這位新貴。回到畫室就開始構思那幅畫,又回到了他自得其樂的世界。他這個人有個好處,慣會飲恨吞聲,善於自得其樂。厚生含著不冒煙的菸斗,戴著貝雷帽。這兩樣道具,就是厚生返回人生自然狀態的標誌。口含菸斗而不冒煙,好像一艘停泊在港灣隨時準備起錨的帆船。厚生臉上的笑意悄悄流露,像船下的波紋微微盪漾。那漣漪跟著船兒的晃動,向四方漾開去,漾開去。貝雷帽已經很舊很舊了,是厚生模仿想象中的巴黎風光購買的。那是好多年前了。那時,對於厚生,繪畫人生還是剛剛升起的春夢,簇新的貝雷帽和簇新的美術夢,無聲無息卻滾燙騰挪,有聲有色又靜如死水。留下的是一幅蛻變了的美術舊作,十分珍貴,就沉澱在那頂貝雷帽上。

正在這時,衝出來一位沒有升正教授的老副教授,同系主任爭吵起來。由爭吵而動手,兩人終於對打起來。他們互相向對方投擲顏料,身邊顏料極大豐富,又正湊手,反正不花自己的錢。吵鬧聲由遠而近,顏料也一直扔到了畫室門口。顏料這東西大有奴性,各自忠於自己的主人,賣力地四處飛舞。顏料張牙舞爪但沒有眼睛,把正在聚精會神畫畫的厚生甩了一身。好像美國電影裡面,狂歡節大家相互向對方扔蛋糕一樣。差別是蛋糕可以吃進肚子,而顏料則使絆子叫你滑跤。這時,厚生才發現自己身上忘記了穿罩衣,一件用美國前妻的錢買的新西裝,頓時弄得面目全非。

……非洲魚鷹在空中經常相互搏鬥,是悠悠自然的奇觀;中土人士在地上老是相互搏鬥,是擾擾人生的奇象。猛禽飛翔著,居然會在空中就捕食同樣飛翔的鳥類。要看真正的空中雜技表演,就得瞅瞅魚鷹們在空中如何跟同類爭食搏擊。它們對舞,對打,扭打,扭結,舞得你死我活,打得難解難分,扭得天花亂墜,結得天衣無縫。藍天是它們的寬廣舞臺,白雲是它們的柔軟帷幕,大地是它們的欣賞觀眾。這與人之卑俗和猥瑣完全不同。最好看的是它們兩兩扭打在一起,拼命旋轉,360°,720°,1080°,無窮度,一直這麼旋轉下去。好像天上出現了一座血肉製作的星雲,只有星雲是在太空旋轉的,無休無止,無始無終。

觀看天上還有一個好處,能夠叫人忘懷地下,特別是觀看天上的星星……

厚生就經常抬頭向天,遙望星空,一心想忘懷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