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的日車已經從中天漸漸馳往西邊,暉光將四野盡皆收納,不遠處的小溪旁,浣衣女子聲音清亮。
我銜著一根荑莖躺在山坡的草地裡,手臂枕在腦後,雙眼望著蒼穹。
這采邑離豐有一日路程,倒同鎬京更近些,並不太大,只有人民二十餘家。半月來,姑氏和君主住的宅院就在邑中,邑君入朝為臣,每日來看看,侍奉之事都是君主打理。
平日裡,君主多是在西庭,若無事,外宅中甚少見她。
我卻自在得多,做完了活,可往鄉野中去,採些卷耳或拾些禾草。便如現在,我出來收些餵馬的穀穗,閒下來就曬曬日頭。
忽然,遠處傳來了一個模糊的呼喊聲,拖得長長的,似耳熟得很,在叫“申……”
我心中一動,忙坐起身來:“在此!”
往那邊望去,卻見是一名鄉里的婦人立在田邊,正喚著勞作的丈夫。
一陣笑聲在身後響起,我轉頭,溪邊的幾個女子正看著我笑。
面上一陣臊熱,我窘然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葉,提著竹筐便往來路返回。
回到宅中時,風中已飄起了炊煙的味道。
我提著筐從偏門走向馬廄,才行兩步,忽然聽後面有人叫了我一聲。回頭,原來是一同從豐來的庖弗。
“何往?”他懷裡抱著一捆柴,笑嘻嘻地走過來。
我指指筐裡的草料,道:“秣馬。”
他點點頭:“過兩日將往鎬,也當喂壯些才是。”
“鎬?”我一訝,問:“君主說將往鎬?”
“你不知?”庖弗也訝道:“今日家宰來了,要請君主過去。”
“為何?”我問。
“這都不明白?”庖弗鄙夷地看我,道:“姑氏病重,邑君繁忙,君主既嫁了來,終要做主母。”
“如此。”我頷首。
夕陽將牆的影子鋪滿了地面,我提著筐,慢吞吞地沿著一小段廡廊走向馬廄。
早聽人說起過,邑君在鎬京也有宅院,因他常年在朝,大半時日倒是要留在鎬京的,是以邑君家廟舊宅雖然在豐,日常庶務卻多在鎬京處置。
如庖弗所言,若君主去,自當是要接管家務的。
那現在就該去備好馬匹車駕才是……想著想著,我心中卻忽而浮起那日臨行前的情境,怔了怔。夫婦團聚,君主該是歡喜的吧?
胡想些什麼?!我自嘲著,用力搖搖頭。
正在這時,前面的的道口突然走出來了人,我忙收住腳步,險些撞上。
抬眼,我愣住,君主正站在我的面前。
“寺人申!怎不看路?”她身旁,侍婢責備地看著我。
“君主。”我大窘,忙躬身行禮。
“君主?”卻聽君主的帶笑的聲音傳來:“你怎麼還稱我君主?。”
心中“咯噔“一下,我更加侷促:“夫……夫人。”
君主沒有答,卻仍是笑。
“你要秣馬?”她問。
“是。”我答道。
“你去吧。”君主說。
我如獲大釋,應諾一禮,便要廊下走去。
“申。”剛要經過她身邊,卻聽她又開口道。
我回頭。
君主看著我:“那日從京中來時,我車上的小几可是你安置的?”
我點頭:“是。”
君主淺笑,輕聲道:“我就知道是你,如今也只有你知我這喜好。”
我愣了愣,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耳根竟覺得熱了起來。
過了會,我張口道:“小人既隨夫人,自當戮力。”話出了來,卻又覺得唐突不已。我再站不住,忙一禮:“小人去秣馬。”說完,也不等她搭理,急匆匆地提著筐走開了。
在豐的時候,君主便常跟著夫人操持家中庶務。許是由此,到了鎬之後,君主協理家事,竟無半點吃力;又許是由此,一年後姑氏故去,君主成為家中唯一主母,家務在她手中盡皆妥帖,上下無不稱讚。
邑君待君主也是不錯,兩人在一起時,總是和和氣氣的。而在邑君面前,君主的眼中似乎永遠帶著笑。
在邑君面前,君主的眼中似乎永遠帶著笑。她知道邑君喜食魚醢,家中便總有上好的魚肉;邑君好研讀,藏室中便總有新制的簡牘;邑君常出行去鎬京,每回歸來,無論什麼時辰,君主必定早早候在宅前。
邑君待君主也是不錯,處處尊重。便是有幾個庶室,也從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