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景跟電影、電視上演的不一樣。他們的聲音並沒有多大,是很低沉的。那才是從內心底發出的聲音。”從重慶市廣電局退休的郭德賢在病榻上緩緩地說。
眼看著自己的部隊已經打到跟前,隨時都可能迎來解放,卻要在這拂曉時分被推上刑場,這是多麼殘酷的事情!面對如此殘酷,從容不迫、慷慨赴死,又需要何等堅定的信念,何等無私的襟懷,何等無畏的勇氣!
是夜,白公館27位革命者殉難,還剩19人。“電話鈴不停地響,我們都聽得到。”郭德賢說。電話是渣滓洞那邊打來要求增援的。那時,渣滓洞已殺害了兩撥革命者,還剩下150多人。解放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到了,劊子手們心急火燎,已經不想按原方案分批屠殺了。
槍聲口號聲響成一片
渣滓洞方面,“那天白天沒有什麼異常。晚飯後,聽住在樓上的男同志說,特務辦公室都換上了大燈泡,還有火光,好像在燒材料。我們猜測敵人可能要撤退。”盛國玉說。
晚間下起雨,天很冷。渣滓洞女牢裡的姐妹們唱了會兒歌,扭了一陣秧歌,便早早睡下。睡了沒多久,盛國玉聽到特務喊提人,一個小時內就提了兩批。難友們都起來了,睡意全無。
深夜一兩點,特務們突然走進一間間牢房:“起來,起來,辦移交了,各人把衣物都帶上。”所有人都被集中在樓下的8間牢房內,盛國玉和姐妹們被關進八號牢房,旁邊7間牢房關著男同志。有人警惕地問了句:“把我們移交給誰?”“移交給警備司令部。”情況有些奇怪,但難友們只有等待。
腳步聲突然響起,一群端著美式衝鋒槍的特務轉眼間衝進了渣滓洞內院。他們迅速站好,把槍口對準籤子門。
那一聲哨聲,盛國玉和傅伯雍一輩子也難以忘記。哨聲響後,槍就響了。
盛國玉記得,胡其芬一直在門口觀察動靜,槍響時,她第一個喊起口號:“打到國民黨反動派!”口號聲、罵聲隨之響成一片。
傅伯雍說:“打槍時,張學雲就站在門口,他一把抓住門洞伸進來的槍管,想要奪槍。但是彈匣太長,卡著進不來。敵人把他打死了。就倒在我的身上。”
胡作霖撲向牢門,用身體擋住敵人的機槍眼。何雪松高喊:你們這些強盜也活不了多久了!敵人補槍時,打中了陳作儀的腳,他憤怒地站起來吼了一句:不要打腳,我起來你們打頭好了!……
當盛國玉從昏死中甦醒過來,整間牢房已經是一片火海,敵人要毀屍滅跡。她衝出牢房,跳到放風壩上,躲進了旁邊的廁所。
張學雲倒下時,鮮血噴灑在傅伯雍身上,卻因此保護了傅伯雍——敵人補槍時以為他已經死了。傅伯雍衝出牢門,本來也想往左手邊的缺口牆跑。他知道,夏天發水,那裡的牆曾被衝倒過。特務犯懶就讓犯人們自己修。大家偷著往料裡摻了好多沙子、石塊、樹根,壘起沒多久就倒了。第二次修好不久又有了缺口,不過垮得不多,還沒來得及修。
此時,已有幸存者正攀著牆上缺口往外爬,牆嘩啦啦地塌,缺口越來越大。尚未完全撤走的特務發現了火光中人影晃動,“跑了,跑了”,劊子手一邊喊一邊對著缺口牆的方向一陣掃射,又有一些人中彈倒下。傅伯雍見狀,連忙躲進了大米儲藏室,撬起地板,鑽進地溝,一直躲到天亮。
部分人策反看守逃生
特務和軍警都趕去支援渣滓洞了,白公館反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羅廣斌把看守楊欽典招呼了過來。楊欽典是獄中同志們的重點策反物件,對陳然、黃顯聲等人都很敬重。陳然犧牲後,他還囑咐羅廣斌莫要太強硬,有機會出去的話照顧好陳然的母親和妹妹。
“楊排長,我們剩下的人怎麼處理呀?”“我聽說,要把你押送臺灣,剩下的人都處決。”“你知道共產黨的政策,你要立功呀。”羅廣斌說。
革命者平時所做的策反工作在關鍵的時候起了作用,楊欽典答應幫忙。他偷偷把牢房鑰匙交給了羅廣斌,還有一把鐵錘。“我先出去看看有沒有人,沒人的話,我在樓上跺三下腳,你們就跑!”楊欽典說。出門望風的時候,楊欽典又順便告訴白公館周圍的警衛說“###進城了”,警衛們一聽,連忙撤走了。
回憶起脫險的情景,郭德賢說:羅廣斌很能幹,他像一個作戰的指揮官。羅廣斌把人分成5組,年輕人、老人相互照應。楊欽典的訊號來了。羅廣斌開啟牢門,先跑上樓喊郭德賢。
“我聽見腳步聲,還以為是特務來拉我出去槍斃。”郭德賢說她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牢門